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沿着笔直的公路安稳地行驶着,这种商务车虽然豪华,但在这个城市却很普通。但只要看清车内的情况,一定也会引起小小的惊讶。
开车的不是普通的司机,而是一名和尚。
副驾驶座上端坐一位年纪不大,但太阳穴极鼓的年轻人,看他目光锋利,不时地注视着窗外的行人和车辆。
豪华车厢里正进行着一次不一般的对话。
那位缘觉寺的慈明方丈正和一位衣着得体、气质高贵的中年女子低声说着话,那位女子随声附和,倒也相谈甚欢。
“阿弥陀佛,没想到劳动刘施主大驾,真是让老衲深感不安。”
“大师,您言重了。您亲来接机,倒是让我这凡夫俗子感到万分感激。”中年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米璐璐的母亲,刘家最后的当家人,刘郑融女士。因为刘老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刘郑融的父亲便给她起名刘郑融,一来是安慰刘老,让老刘家不至于断根;二来也是表明这个女孩是刘家和郑家共同的血脉。
只是岁月弄人,她的父亲总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在那个特殊的岁月中遭到了非人的待遇,为了保护刘家,她的父母们最后黯然收场,到母亲亡故的那一天依旧天各一方。
但是随着老一辈人的离去,刘郑融这个长在特殊家庭的女孩,最终也只做了商人妇。虽然在权力的道路上退将下来,但米氏在商场上还是一方重贾。而且随着政策的开放,她又认回了远在美国的父亲,一切才渐渐好转起来。
听宝贝女儿在电话中提到这一桩古怪的事情之后,刘郑融便辗转了几晚。本来,这桩事情不该再次被提及,但一想到那尊肉身菩萨的古怪之处,让她便不得安生。母亲的古怪离世,是她心头最大的一个结,现在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怎能让她视若无睹呢?
考虑了很久,她最后决定亲赴缘觉寺一看究竟。另外,这事情毕竟是刘家私密,她不欲让人瞩目,便只带着一位随身助理兼保镖赶到了这个城市。甚至,她连探望女儿米璐璐的计划都没有。
正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她顺从了慈明大师接机的安排。
车辆很快便从城市驶往缘觉寺所在郊外,刘郑融看着远处群山起伏,倒有些感叹此处是个修行的好所在。
这时前排的助理转过头来,恭敬地呈上一个移动电话,道:“您的电话接通了。”
刘郑融点头致意,接过电话听到了那个并不熟悉的声音。她和他也只见过一面,虽然不熟悉,但几个月前的声音她还是记得的。
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刘郑融挂断电话,向慈明方丈致歉道:“方丈见谅,等贵寺的事情结束后,不知能否将这辆车借给在下一用?市内正好有个约会,我也没有准备,打车不是很方便。”
“无妨无妨。”慈明一口答应,“您尽管用,用完停在机场便可,我自会派人去取。”
现在寺庙也是厚有寺产,他对这辆车倒也并不放在心上。
很快车辆驶进了深山,经过几个村落后,便是上山的盘山路,不一会儿,车便停在了一处宽阔的停车场。
“刘施主,现要劳动您的尊驾,随贫僧登一登这山路了。”慈明大师笑道。
“方丈哪里话来,这才是世外清修的好所在,登临拜谒是理所当然之事。”刘郑融笑着下了车,转身让那名助理在这里等,不必随她上山。
慈明在前面带路,刘郑融在后跟随,俩人便在谈笑中往缘觉寺进发。
……
“好一座寺庙。”半个多小时后,当刘郑融站在缘觉寺山门外,不禁感叹道,“这里山势虽然不巍峨,但要造如此一座恢弘大寺也绝非易事。想来缘觉寺真是香客云集,信徒众多,方能有此气势啊。”
慈明听她夸奖,微微一笑,合掌道:“此实乃山门有幸。”
俩人进入寺门,因为正是白天众僧的功课时间,所以沿途进来只有香客来往,并不见僧人。
穿过米勒堂、天王殿、大雄宝殿、三圣宝殿,最后来到了明镜堂前。
慈明大师一合掌,“此处便供奉着贞德大和尚的全身舍利。”
说罢,他便推开了边门,带着刘郑融走进明镜堂。
刚刚迈入明堂,还没来得及看到别的,一股特别的香味便随着空气的流动飘散而来,这香味有些浓腻,有些近似香烛之气,但仔细一闻却发现各不相同。
但就是这股味道,让刚一进堂口的刘郑融顿时僵住了身体。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和她母亲身上的味道是一模一样
当年她母亲自从服用了那副药帖之后,身上便渐渐生出此味,大概在半年多之后,体香浓郁,经久不散。当时,他们还当一件奇事来看,甚至有人说这药是奇方,她母亲因祸得福了。
但现在想来,那药其实只是慢性毒药而已,克制着她母亲的怪病,却在体内积累起更多的毒素。终一天,她母亲暴毙而亡。
现在这里又闻到了同样的香味,怎能不让她心惊。如果真是同样的原因,那么这位大和尚哪里是什么得到仙逝,分明就是中毒身亡
这也正是慈明方丈的用意所在
刘郑融抬起头来,看着在重重经幡下的那尊肉身菩萨,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虽然肉身已经被贴上层层金箔,但瘦骨嶙峋的模样,和母亲临终前月兑相的样子完全一致。
慈明大师一直留意着刘郑融的表情,看见她无比震惊的模样,便一目了然了。
他双手合十,轻诵佛号。
他的怀疑得到了论证他的师父,贞德大和尚绝对不是自然亡故所谓口吐异香、神采飞扬,估计这是毒发前的症状,而不是乐登西方佛国。虽然出家人并不看重这付臭皮囊,但这毕竟是杀人命案。
那么,紧随而来的问题便摆在了眼前,是谁害死了贞德大和尚?又是为什么?
“大师,相信不用我说什么,您都明白了吧。”几分钟后,刘郑融看着双目紧闭的慈明大师,于心不忍道,“我还以为不会再看见与我母亲相同遭遇的人,没想到,今天……”
慈明大师恭敬地一稽首,“多谢刘施主千里而来,为老衲揭开这个迷惑。”
刘郑融微微摇头,“在下惶恐。”
俩人在明镜堂中站了片刻,期间俩人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许久之后,慈明大师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对刘郑融说:“刘施主,天色不早了,如有空闲,可否随老衲入内室,用些素斋?”
刘郑融看了看天色,的确已经到了中午,刚想推月兑,慈明开口道:“山下的那位施主有玄朗招呼,您不必挂怀。”
听到慈明大师这么说,刘郑融也不好强加推月兑,便说:“那便讨饶大师一二了。”
慈明大师在前头带路往内庭走去。因为刘郑融是女客,慈明大师并未带着她进方丈室,而是选在了内间的香客堂。
小沙弥奉上香茗后退下,有饭头僧托着托盘陆续上了一些斋菜。
慈明大师稽首道:“山寺粗鄙,没有什么好招待施主的,请见谅。”
“慈明大师客气了,自古名菜出寺门的典故还少么?这些素斋菜自然是极好的。”刘郑融笑吟吟地回答,毕竟是大家出来的女子,岂不知这道理?
慈明哈哈一笑,便打横作陪,用了点斋菜。
俩人正聊着,忽然门口有人说话,正好经过香客堂门口。
慈明还则罢了,刘郑融一听某人的声音突然停筷,抬头一看,顿时怔在原地。
门口正有一群香客结群而过,看年纪都是六十岁以上的山村农妇,她们正围着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时,被围着的那人正好一转头,看见了慈明方丈,便连忙停下脚步,双手合十与他打招呼。
“方丈,午安。”
她身边的那些香客娘子一听见之后,连忙都作揖打恭,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慈明大师站起身来,走到香客堂门口,拱手笑道:“居士这是往哪里去?”
那人显然要比慈明大师年长很多,银白色的秀发归拢得整齐,身上也穿得爽利,只是手中拄着的拐杖让人看出她年事已高。
那人笑道:“正好村中娘们上来,接我下去看望看望家里,明日便回来了。”
慈明大师颌首道:“路上请小心,不如我让玄恩玄安俩人送居士下山可好?”
那人摆摆手,“不用,有这些娘们送我到家,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走了。”
说着便领着那群上来拜佛的香客婆娘们走了。
慈明笑着看她们走远了,便转身想回座,不料一转身却差点撞上一人。慈明大师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刚刚还坐在一边的刘郑融。
“刘施主,您这是……?”看着刘郑融目不转睛地看着往寺门外走的那群人,慈明大师不解道。
刘郑融一直到那些人不见了身影,才转过头来,望着慈明大师,脸色严肃。
“大师,有一事我想请教。”
“请说。”
刘郑融微微沉吟一二,才说:“方才走过去的那位老者,是谁?”
“哦,你说的是萧居士,她是山下老坞村的人,因为是多年的香客常来常往便相识了,最近这几年,她一直住在寺内挂单处,是本寺墙外的居士。她……怎么了?”
慈明大师一边解释,一边有些奇怪刘郑融为何突然对那位老人家那么好奇。
“她今年高寿了?”
慈明低头算了算,“应该有七十余了吧,哦,快八十的耄耋老人了。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得很,如果不说,光看她的面容,谁能想到她竟然如此高寿了?而且她有家传的一门手艺,所以附近的乡民都快把她当做老神仙看待了。”
刘郑融望着已经隐约间能看见的山道,忽然出神了。
“刘施主,有何不妥?”慈明方丈疑惑了。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此人很面熟而已。”刘郑融收回目光,抱歉地说:“方丈,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请恕我无礼,就此拜别。”
说着,刘郑融婉拒了慈明的挽留和亲自送行,匆匆而去。
慈明站在寺门处,看着匆匆下山的刘郑融,心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