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裴园完全相反的城市另一边,叶语再次确认手机调整在静音上,便将手机藏好。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和裴绍联系上的电话,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粗心和不周再次落入困顿的局面。
自从下午回到这个地方后,她又再次被软禁起来。只是在上楼的片刻,听见紧闭的书房中有人在说话,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其中不善的口气却是显而易见。按照裴一皠原本的打算,他们明天就要离开,但现在出了一个幺蛾子,显然叶语是不可能大摇大摆地离境了。想必裴一皠是在为此发怒。
裴管家恭送她进入自己的房间后,便回身将房门关上。叶语立刻趴在门上,努力得想听清到底在说什么,但可惜,这间豪宅连门的质量都好到过分的程度,连一丝动静都听不到了。叶语只得放弃,有些气恼地槌了一下门,返身回到书桌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但脑中却有万多浪花翻腾上下,心情不能有一刻平静。
她今天最大的收获便是和裴绍再次取得了联系,听见他那稳重的声音,让她紧张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却能抵过千人万语的安慰。只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所在之处是个什么地方,否则他一定会有办法救她出去。想到这里,她顿时懊悔,如果知道有今天一幕,她一定提前套出这个地方的具体地址来。
正在胡思乱想中,突然裴管家再次到来,说老爷在书房想见她。
叶语一思付,心中多少有了一些计较,想必是他又有了新的决定。叶语不自觉地歪歪嘴,心想现在可不比昨天了,他要做什么决定,她一定能第一时间通知裴绍,自然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想罢,便大方地跟随着裴管家来到了书房。
书房中很安静,裴一皠竟然不在。
裴管家躬身道老爷很快便来,请小姐稍等片刻云云,便退出了房间。
叶语一耸肩,也不在意,正好闲着没事,便到处溜达看看这间第一次进来的书房。一边看,一边觉得老话果然不错,所谓狡兔三窟,心想这裴一皠到底有几处存身地?怎么哪里都有他的别墅?就连书房这张太师椅,也和美国的那张一模一样。
正想着,突然一个立柜上的两幅照片吸引了她的目光。
叶语往前走了两步,待看清上面的人物后,她不觉伸手将相框拿了起来。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本书中夹着的美人,那个与叶语乍看之下有九成相似的女子。只是这张照片上,她的着装似乎是哪一款的学校制服,而且更为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而背景正是裴园那幢大宅门口。站在身边的男子让她也觉得眼熟,一想便明白了,这男子有裴孜七八分的样貌,想必便是裴一皠年轻时候的模样。
“这张照片是四零年春天拍的,那一年夏末秋初,她父亲出任国民**军第七军副军长。”门口传来裴一皠的声音,“想来真是可惜,要不是他当初是跟着陈炯明发家,想必能走得更远一些。”
叶语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望着照片上的人。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这照片上的女子应该是她的女乃女乃。只是这么年轻的女孩,让她一时很难有此联想。
她对那个混战年代并没有太多了解,什么军阀割据混战实在让人看着头疼,不过陈炯明这个名字她多少还是有些知道的。不过据她了解这人好像没什么好结局,裴一皠说的“他”难道指的是她的外曾祖父?
“白玫瑰。”叶语喃喃自语,这个名字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怪异,想来外曾祖父虽是军人,但想必多少也有点墨水,怎么起了个俗气的名字。不过随后她便自嘲,说不定那时候这个名字还是洋气的很。
“玫瑰只是她的小字,她的闺名为静姝。”裴一皠接口,“出自《诗经》:静女其姝。”
“白静姝。”叶语点头。
“那一年她十六岁,刚从女子中学毕业,这是在她留学前几天拍的。”裴一皠解释道,“不过那时没想到几个月后伦敦吃紧,他不放心女儿便让她中断学业,提前回来了。”
叶语知道上个世纪四零年到四一年,伦敦遭受了大轰炸,死去不少人。想着不觉心头一怪,这是第一次他提到关于他那个年代的事情。接触下来这一个月,老头根本没有什么儿孙绕膝的常人情怀,怎么今天突然和她说这些?
正奇怪着,裴一皠从她手中取过相框,沉默片刻后,说:“陪园是那位他大太太的陪嫁之物,那位大太太的娘家甲富一方,所以,这是一桩利益互换的联姻。只可惜,这位大太太膝下没有儿女,所以,最后从那位督军的一位小妾身边过继了一个女儿作为大小姐。”
“虽然现在年事已高,往事似乎没有再提的必要,但是,我还是得承认,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爱的女子。”
正如裴绍称呼裴一皠为“他”,裴一皠称呼那位白松毓白军长,也只用了一个代称,“他”。
叶语眨眼,自然想起这位大太太就是东珠说过的顾家女儿。只是那时候三房四妾多的是,这位白顾氏没有后人还能稳居长房大太太的位子,想必当年的顾家一定是豪富一方。
叶语虽然好奇着,但牢牢地闭紧嘴巴,她知道这时候她只要充当一名听众。
果然,裴一皠拿着相片,坐回他经常坐的那张太师椅,手指摩挲间,那个女孩笑意吟吟,正在相框内看着他。
裴一皠托起茶碗,目光在袅袅白烟中迷离了。黑白色的裙摆,在眼前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
他十六岁那年因为腿脚勤快,口齿伶俐,成为了“他”的亲卫小兵。那时正值西北方出了兵谏事变,各路军马的直系长官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连,人人自危,小心谨慎。所以,那位粤系军阀出身的“他”丝毫不敢懈怠。为了以防万一,他将家眷送回陪园。裴一皠作为“他”的亲卫,便时常有机会来往陪园和司令部之间,为双方传话和递送物件。
他还记得那一天,那天是个风光明媚的好日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阳光下走动了。几个月以来,他一直蹲在那阴冷潮湿的地方,听着子弹擦着头皮呼啸而过,看着身边不时暴起的血花。但在今天,他穿着整齐的军装,骑着快马,一骑飞驰在官道上。他觉得最困难的时间总算过去了,也许从今天开始,他的生命能沿着原来设想的方向延伸。
(孢子今天有些思路呆滞……所以少写一些,明天一定补上。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