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一片沉寂。
裴林已经陷入到昏迷之中,那两名魁梧的保镖听不懂中文而略显有些茫然,只是依旧做出最周密的保全。只要裴一皠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将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太婆撕个粉碎。
所以,在这个山崖上,能听到这个故事的人,只有三个。而唯一吃惊的便是叶语。
裴园右馆中,那个排在第二位的女子画像,毫无出众的面孔,并无优雅气质,仿佛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群人中的一位,曾经在画像中对着每一个瞻仰的人微笑着。
裴府上下传说,裴老爷最爱的夫人,以后的二房、三房和四房都有些像她的模样才被娶进门的太太们,原来都是后人凭着美好想象而穿凿附会出来的故事。
事实的真相却是如此无情而残酷。
如果可以挣月兑,叶语想远远地离开这个浑身散发着阴森血味的人,哪怕他是她的爷爷,哪怕她身上流着他割不断的血。
可是她无法摆月兑,那只如虎钳一般的手牢牢地将她钉在他的身边,一步也不要想离开,让她尝到清晰的痛楚。这哪里是一位迟暮老人的劲道,简直是壮年男子之力。
叶语的眼眸中露出深深的恐惧,她不知道他为何今晚一步也不许她离开,此刻他的注意点明明在五步之远的东珠女乃女乃身上,却为何丝毫不肯松懈对她的禁锢?
“你知道的,太多。”沉默许久的裴一皠终于开口回答。
东珠女乃女乃低下眼眉,“多么?对于五十多年一直被往事日夜噬心的人来说,这些不算多。我知道所有的前因与后果,却偏偏拿你这个凶手毫无办法。直到我拿到了它。那时候,我终于知道该如何对付你了。”
一只毫不起眼的土陶罐子出现在她的手中,上面有些扭曲的花纹。小土罐子的顶端用一只小小的碗扣着。
裴一皠看着如此简陋的土罐子,只是脸色一贯阴沉,不发一言。
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叶语脸色大变,张了张口,但最后却安静了下来。叶语此刻心头一阵翻腾,裴一皠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知道,而且可以说这件物体还是她亲手从玫瑰花圃中找出来的,当时在场的还有花匠长富。只是后来长富马上把它再次给埋了起来,因为这是葬具,是专门埋葬夭折的小儿使用。长富当时还警告了她,并马上做了一些法事,作为打扰他休息的赔偿。
可是,现在怎么又出现在东珠女乃女乃的手中?这又和那什么“延年帖”有何关系?
“玫瑰将‘延年帖’放在这里,埋在后院中,除开她恐怕没有第二人知道真正的去处。你翻遍了整个裴园,却偏偏没有找到的东西,我却找到了。所以,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人在做,老天爷的确一直在看着,瞪大眼在看着。”
“原来如此。”裴一皠没有理睬她的话语,只是转头看着叶语,“你叫她东珠女乃女乃,那么想来她是花匠长富母亲。”
叶语在他的逼视不得不微微点了点头,东珠曾经说起过家中的事情,所以她很清楚,她是长富养母,是救了孤苦少年时的他,才有了今日东珠的一家。
看着那个小而寒酸的陶罐,叶语低下头,明白了一定是长富将此事告诉了她。难道说,长富本来便知道这件事情?他难道就是为了可以拿走这个陶罐而欺骗她说这是装夭折孩子的葬具吗?
“原来是我自己养虎为患,看来那个人的确没有好好替我注意这里的一切。”裴一皠不知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但显然他并没有流露出多少东珠女乃女乃想看的懊丧表情。
“那么,拿来吧,我们在这里讲了足够多的话,我也听够了你那疯婆子一般的唠叨和诅咒,现在把东西给我。”裴一皠不想再继续话题,既然都讲开了,他没有必要再伪装下去,“我想你不会希望看见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被我这几个孩子拧断的场面。”
东珠女乃女乃忽然放声大笑,笑得叶语茫然,笑得裴一皠渐渐愠怒。
“我说过,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该吐血了。你以为我在说笑话吗?”。
听到东珠女乃女乃如此不着边际的话,当叶语还无所反应的时候,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一名保镖忽然觉得有些鼻腔黏膜潮湿难忍,不觉伸手一模,这一模顿时让他惊呼出声,一手的鲜血不仅如此,这种出血量正在扩大,很快,便如同小股的水流一般,流满了整张下颚,延伸到胸口的衬衣上,染红了一大片,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在他惊呼的同时,另一名保镖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而且更加汹涌,摊开的双掌上已经全是刺目的猩红色。
听着他们嘴里不断冒出的英文诅咒、慌乱的神情,看着抹不尽擦不干的血,茫然不知所措。此刻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的表现,完全没有了身为保镖素常的镇定和沉着。但这并不奇怪,保镖也一样是人,一样会死,一样怕死。现在无缘无故的如此流血,让再镇定的人也不能从容以对。
事实上不单单只有他们俩人,连靠坐在岩壁上的裴管家也开始了流鼻血,只因为他早已神智模糊,身形无法动弹,所以反而没有那么狼狈和惶恐。
“怎么了。”叶语听见自己的尾音在发颤,看着眼前开始嘴角滋出血泡而变得疯狂的两个彪形大汉,她紧张地握紧了双拳。只可惜,她没办法上前看上一眼,那只手依旧牢牢地禁锢着她的行为。
这比方才在明堂中看见的情景更加严重,如果裴一皠说的没错,那些人也只是暂时症状,可眼前的人分明已经发生了什么不知的可怕事件。
流血,往往是最糟糕的表现。
正在她惶惶之时,忽然握着她胳膊的手一颤抖,五指猛地紧扣,坚硬的指甲仿佛能刺到她的肉中一般。
被刺痛的叶语转头去看,才发现原来还有第四个人在吐血。
裴一皠。
面如金纸,嘴角和鼻翼流淌下半鲜红半黯淡的液体,但只有目光却格**寒。
看着裴一皠抹去冒出的血液,东珠女乃女乃忽然放声大笑,张狂的笑声中**出血迹点点。“常仙散的确不是什么杀人无形的东西,施展起来还要依靠极高的环境条件,但是你却不知道我母亲是黑壮出身,你该知道像她们这样巫族出身的人,总能知道一些可怕而有好用的东西。这些小兰花是我费尽心力种下的,名叫苍兰子,很不起眼,终年长在无人的山崖之上,在它周围却是荒草遍地,没有什么生机。这种小花别看模样小,却能释放一种气息,杀死周围所有和它争夺养料的植物。这花倒也无毒,只不过如果配合某种让人心脉喷张的药物,却能在很短时间里让人血脉喷张,五脏受损,直到吐血而亡。而常仙散便是最好的诱导剂。”
明堂中的油灯都是她去点着的,所以,她一样不能月兑困,只是这些她根本就不在乎了。
“你的分量我还加了倍,那三封信你应该都是用烧掉的方法作了处理吧,呵呵,加在灯油中它会挥发,但燃烧的时候它的效用会更好一些。”浑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沫子,纯粹只是为了让声音更加清晰一些,“所以,你会比他们死得更惨一些。”
裴一皠的目光嗜血,如果叶语不是清楚他已经八十多岁的高龄,她都怀疑他随时可以扑上去把任何人撕成碎片。
那三封信他的确是烧毁了,因为他不能让第二个人有丝毫的机会看见。所以,除开亲手将它们付之一炬,没有更好而简单的方法了。但他没有想到这也是一个事先做好的局,想必那三封信的信纸中她已经做过的手脚。
“你原来一直在拖延时间。”裴一皠终于明了了她的目的,刚才所有的谈话,只不过是困住他待在这个山崖处,为了让他多吸一些这些致命的花香。
“呵呵,其实我很了解你,比你以为的还要了解你。因为我花了半个世纪来研究你,研究你的一切。”东珠女乃女乃那瘦小枯干的身子似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末端,她佝偻下了脊背,最后拐杖也无法支撑她越发沉重的身体,倒地而坐。稍稍喘了口起,她抬起头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个让她憎恨了半个多世纪的人。
裴一皠的目光在刺人的颜色之中更觉得可怕,他忽然亮出满是血污沾染的白牙,“是么,你真的研究了我这么多年?那么我便承认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有些动力去杀死的人吧。那么,我们摊牌吧。”
东珠女乃女乃桀桀地笑着,任由口中吐出更多的血泡,“我为什么要和你摊牌?你想要的‘延年帖’我根本不会给你,在我眼中你还有什么值得我来跟你摊牌?”
“是么?”裴一皠目光阴冷到如同地狱中爬出的厉鬼,“也许她足够做我最后一张王牌。”
说完,他猛地一拉叶语,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军刀,泛着寒光刺向了叶语的脖颈。
(孢子二十小时没有睡觉了,现在还必须在苦熬死熬。写作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灵感来的,想要留住它,除开不要命地一路狂奔,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也许只是一会儿的挺尸,便渺印记了。各位大大,故事已经快要结尾了,好说歹说,也是孢子咬牙坚持些了一百多万字的货儿,请原谅我这嘚吧嘚的无聊和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