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古老的寓言故事,黄鼠狼在春天咬伤了一只耗子,小耗子疼得吱呀乱叫,黄鼠狼便将它叼回了窝,给它吃好的睡好的,不仅养好了小耗子的伤,还让他养的白白胖胖。小耗子感激黄鼠狼,两个天敌竟然最后有了兄弟般的感觉。
冬天到了,大雪封山,黄鼠狼再也找不到好吃的东西来喂小耗子了,小耗子不高兴地吱呀乱叫。这时,黄鼠狼目露凶光,一口吃下了那个昨日还如兄弟一般的小耗子。
因为,黄鼠狼养着它,便是为了让它做自己的冬天保命粮。
……
叶语看着眼皮子底下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感觉着脖子上寒冷和割破皮后的火辣,心底却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个以前听到过的寓言故事。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不知好歹,不知所谓的小耗子。被养着,被关着,开始误以为自己不是一只耗子,而成了别人的同类,而事实只是为了有一天突然有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下。
她应该惶恐,应该害怕,应该不信,应该愤怒但在这一瞬间,她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和悲哀。
也许,这种念头很早就有了,只是她一直没有正视过而已。从她得到裴园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一直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梦?一个太过真实的海市蜃楼。然而她的日子太美好了,不仅吃饱穿暖三餐不愁,更加饱暖思yin欲,泡了个堂堂大总裁做男友,就算是被裴一皠囚禁的日子,她也没有过上一天风吹雨淋的日子。
所以,她用完了一生的运气,现在走到了覆灭的路口。
她并不如何激动,看着裴一皠嗜血的目光也有些麻木,只是脑海中再一次印证了眼前的老者,是个老辣到可怕,残忍到极致的人。
那把匕首和普通的不一样,开刃的双边当中,刀身并不宽,反而窄的如同一把锥子。这不是一把寻常的匕首,手把上雕刻着的,是那拐杖上的龙头。直到现在,叶语才发现,原来那支拐杖并不仅仅只有一头暗藏武器,连顶端都有玄机在内。
裴一皠没有看在他刀锋下渗出的鲜血,也没有看叶语那张惨白而木然的脸,只是盯着眼前那个有丝惊讶的老脸,缓缓地说:“怎么样,要不要做交换?”
东珠女乃女乃显然没有想到他这一手,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她努力端正了一下有些月兑力而歪斜的身子,冷笑道:“对自己的孙女都下手,你果然是连血都是冰冷的人。不过,她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她姓裴,又不姓白。”
“是么?”裴一皠加大了手中的力气,让她看清楚顺着叶语脖颈留下的血液,“那么我来解释给你听。”
“我看见她的第一眼的时候,我觉得她是她留给我的血脉。我承认人老了有时候便会更容易激动,所以当时我很高兴。我离开的时候,玫瑰已经有孕在身,虽然她事后让我太过失望,但毕竟这是我的骨血。只是老天爷没有让我看见他降生,也没有让我看见他死亡。但是,我至少还自认为幸运,我找到了他的孩子。我并没有怀疑过什么,因为她长得太像玫瑰了,所以我一直这样坚信着。直到我拿到了一份报告书,你知道现在有一种技术叫做DNA,不管相貌差距如何,地域差距如何,都能清楚地知道谁是谁的种。”
东珠女乃女乃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话语,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打断他。
“我读到了那份报告,但事实却让我太过失望。”裴一皠眼神微挑,如搁在叶语脖子上的匕首一样锐利不可挡,“她和我没有半点血缘。”
叶语再麻木,听到这话也吃惊了,身子一动,伤口便更大了一些。但这些刺痛不能堵住她吃惊的嘴,“什么?裴孜的那份报告……”
“那一份我已经做了修改。”裴一皠冷声说道,“但是,我没想到那个小子竟然毫不在乎到这个地步,现在想来可能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裴家的种。”
叶语彻底错乱了,几天前挡她听到裴绍不是裴家的孩子时,那份激动至今难忘。而今天,她竟然发现原来她也不是。她不禁苦笑,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情节吗?
“那么只能有一种解释了,当年那个孩子也不是我。”裴一皠的目光冷如冰。
叶语闭上了抽气的嘴,她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做到。他能把她一个大活人轻松地带离医院,难道修改一份文件还是件困难的事么?如果她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么她的父亲自然也不会是他的儿子。
果然,她只是一只耗子。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只为了今天让我替你做一个无用的护身符?”叶语想通了,便不再惶恐与紧张,她的命既然如此,那么死前也让她做个明白鬼。
“怎么可能是无用的护身符?”裴一皠终于抬眼看着她,“你和她是有血缘的,虽然没有验过你们的DNA,但你们是。”
玫瑰和月季,双生的姐妹,虽然命运不同,但他清楚所谓双生半条命,她不会看着白家就这样断了最后一根血脉。
叶语看了看脸色如常的东珠女乃女乃,对,她们是有血缘关系,只是,是不是太过稀薄了一些。
东珠女乃女乃微微冷笑,“如果你还有力气,那么现在便可以动手了。可惜,你不是吸血鬼,喝干了她的血也不能让你死得慢一点。”
“你太过高抬我了。”叶语低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在这场对峙中,她连一个人质的资格都没有拥有过。
“玫瑰说你太过聪明,可是我认为聪明的人多少总是自负的。”东珠女乃女乃平静地看着他,“所以,你不用拿这些事情说事,我不会为她是生还是死眨半下眼睛。”
“原来,你比我更冷漠。”裴一皠的口气中充满嘲讽。
东珠女乃女乃缓缓摇头,“当然,因为她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你以为她是我们白家的孩子么?我可以告诉你,她不是。”
裴一皠终于露出了千年难遇的疑惑神色,双目直射东珠女乃女乃的双眼,想看清她是否是为了救她而在说谎。
东珠女乃女乃低头良久,才缓缓地用手拍了拍那个土罐,抬起头说:“玫瑰的孩子在这里。”
架在叶语脖子上的匕首猛然一抖,一股难忍的疼痛让叶语倒吸一口冷气。
“你说什么?”裴一皠的声音颤抖了,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的流血让他没有了伪装的力气,还是事实太过惊悚,即便是他也无法接受。
“你的儿子,在这里。”东珠女乃女乃吐掉一口再次溢出的血,冷酷地嘲笑着,“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天,便被装进了这里。”
裴一皠霍然起身,但却支撑不住身体,摇晃几下最终颓然倒下。被他带倒的叶语冷不防被扑倒在地,双膝顿时火火做疼。但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陶罐,原来长富并没有骗她,这是真的。
“玫瑰的心碎了,她知道不可能再和你有一个孩子,所以,她用了那份宝贝做了随葬品。”东珠女乃女乃看着手中小小的陶罐,目光中却出现了某些闪动,“这样也好吧,让这个孩子在那个世界长命百岁吧。”
东珠女乃女乃抬起头,捧起那个小陶罐,“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你的儿子,你的‘延年帖’,都在里面,想要么?”
裴一皠紧咬牙关,咽下不断从嗓子眼里冒出的血腥味。
“去拿过来。”他指挥着那两个几乎已经瘫坐在地的保镖。后者在原地挣扎着想爬起来,但眩晕感让他们手脚无力。
“不,你自己过来,他们只要动一下,你就再也看不见它了。”东珠女乃女乃右手一横,右手边悬空在崖外,只要一个不小心,那个小陶罐便会摔下悬崖,再也找不到踪迹。
裴一皠的目光中闪现了贪婪和怀疑。那个在海风中上下摇摆的手,却攥着让他魂牵梦绕了太长时间的东西。他为此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走到现在,在最后一步上让他放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却必须警惕和小心,她安得必定不是什么好心。
多年刀刃上舌忝血的日子告诉他,不要在任何时刻放松,因为那往往是失败的开始一瞬。
所以,裴一皠没有任何放松,但也没有任何犹豫。
挥手一刀。
叶语惨叫了一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蜷缩地滚在了地上。大腿在一阵剧烈的抽痛后,便有温润的液体灼热了她的双腿。
叶语咬着牙,剧烈的疼痛只一会儿便让她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只是在最初的一声喊叫后,她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不让那痛苦的声音再溢出半分。目光触及到已经变成血红一团的右腿,上面正插着那把匕首。
“不要埋怨我,既然你谁也不是,那么我没有必要再对你如此上心。”裴一皠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擦过叶语嗡嗡鸣叫的耳朵。在她来不及问一声为什么的时候,便自动告诉了她原因。
“跟我走,少迈一步我便再扎一刀。”
叶语闭上眼,不愿让他看见眼中流露出的一切情绪。只是裴一皠没有放开叶语,拖着根本没有办法走路她,强行往崖边走去。
他是说到做到的人,所以叶语只能死死地抓住汩汩流血的那条腿,忍着一阵阵眩晕,勉强跟在他的身后。每一步都在粗粝的崖面上留下点点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