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女乃女乃冰冷的眼珠没有动上一动,冷漠地看着他离开自己越来越近。
“我说过,除开你别人过来都不行。”
裴一皠冷笑着,漫出嘴唇的血液模糊了他的声音,“她只是我的一根拐杖,或者说你愿意等我柱那根拐杖过来?”
他那根龙头拐杖在抽出匕首的时候便扔在了一边,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不仅仅是一根拐杖,而是一件夺命的武器。所以听到他这样说,东珠女乃女乃不再开口。
扎下去的匕首无情地拔了出来,激起的血液也染红了裴一皠那只拉着她的手。匕首离开她的心脏不过五公分,在磨蹭间只要轻轻一推便能置她于死地。
短短的十几步路,便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牛仔裤被染成了深色,还在不断往小腿处蔓延。“只是伤了腿,”叶语在心中不断对自己呐喊,“支撑下去。”可是眼前为什么出现了血雾的感觉,锐利的刺痛感已经麻痹了整个感官功能,让她的头脑和身体形成无法协调的两个部分。
身体沉重地如同铅块,而那陶罐却轻若无物,只靠着那只橘皮老手的支撑,悬于崖上,摇摆不定。
距离那只在风中并不稳健的手越来越近,她能清楚地看见那双因为岁月的磨难而渐渐浑浊的眼睛,只是为什么她的眼睛竟然这样明亮而坚定,似乎在深处还有更浓郁的色彩。
裴一皠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可目光却越来越亮,一路上他舍弃得太多,得到的太少,两者巨大的落差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执着。这种执着已经变成了骨子里最坚硬的东西,如同魔咒一般不断地鞭打他的身躯,催促他的前进。
而现在,一切都有了终点,他只要再迈出一步,伸出手便能触及,一切终将尘埃落定。裴一皠一生小心,但是这个渴望如同魔鬼一般日日折磨,将他最后的一份小心化为了乌有。
东珠女乃女乃望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这只手曾经修长而笔直,花树下指尖拂过脸庞的温度,烛光中指尖留下的墨迹香韵,仿佛还在昨天,一如清晰。
也许,这便是留给她最好的记忆。那便停留在这一刻吧。
笑意吟吟。
东珠女乃女乃猛地一长身,决然地抱住了伸手来拿陶罐的裴一皠,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本就在悬崖边,临渊而坐,一坠而下。
裴一皠没有想到她竟然打算玉石俱焚,大惊之下再想缩回手已经太晚,他的身体已经被拖拽出山崖边缘。身体的重心已经偏离,眨眼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不”他嘶叫着,喷出最后一口心血。长臂一展,拽住了叶语的手腕。
俩个人的体重,瞬间拖垮了叶语,满是尖利的石子摩擦过身体,却无法阻止她往悬崖边滑去。万分惊恐中,身体猛地撞到崖边一块凸起,剧烈地冲撞几乎让叶语瞬间失去失意。五脏六腑在叫嚣着疼痛,四肢百骸在撕咬着碎裂。
“救……”巨大的疼痛让她的声音在烈风中飘散,崖上那两名保镖不知在何处,只剩下她一个人死命地挣扎在亡命的边缘。
身体在疼痛中依旧无法控制地一寸寸偏离,深渊正张开了大口为他们准备下最后的归途。
叶语艰难地抬头望了望天空,长夜如墨,唯有风,无边的海风,吹过山崖万年的凹凸,嘶叫着,肆虐着。
也许这是她的最后一眼了,能看见这无边美好的夜空。她忽然想起那个俗气名字的海湾,那里的此时此刻是什么景色?海风也许一样猛烈,但海浪却会静静地爬上沙滩,再缓缓地退去。
她似乎还能看见站在无边黑夜下的那个背影,笔直而挺拔。只可惜,那个身影正在渐渐模糊,淡去,最后化为泡影。
视线开始模糊了,低下头,她能看见无边的深渊中有个黑色而甜美的手再向她召唤。
她好累,极限的疲惫,大概是血流尽了,没有了体温而逐渐变得冰冷而麻木了。胳膊已经月兑臼,身体渐渐滑向最后的边际。
“裴绍……裴绍……”无意识地呢喃,连自己都无法听清,只是想在这最后一刻将他的名字铭刻在心,也许这样她才不会在化作烟的路途上孤独而茫然。不知道魂归的路途上是否能允许她稍加逗留,托梦告诉他,她最后的决定。
“我会和你在一起。”
忽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揽住了她下滑的身体,一个温暖的身躯贴住了她麻木的手脚。
“我会和你在一起。”
她那涣散中说的话,竟然从另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拉回了她最后一丝清明。
“裴……绍?”叶语模糊中只能用口型表达她的惊讶。
“不管是谁,我都不允许他夺走你”沙哑而坚定的声音,伴随着湿润的点滴落在她的心坎上,如同骤然决堤的洪水,将她混沌而麻木的灵魂一冲而新。
是他,是他
叶语聚集起全身的力气,她要看见他,哪怕是最后一眼,她也要把他留在自己的眼瞳里。
裴绍的脸渐渐清晰,脸上满是尘土和血迹,模糊了他的面目,狼狈不堪,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亮到灼人双眼,不忍直视。
“放……开……,不要……”叶语的嘴唇张开,却只能吐露断续地唇形。她的大半个身体已经在悬崖外,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将她拉上去,只会徒劳地白丢性命。
他对她的哀求视若无睹,眼角爆裂,扭曲了整张面孔。
叶语觉得眼泪顺着脑门往上流去,滴在崖外那无尽的空洞处,泛不起一丝的浪花。
“你放手”裴一皠狠命地悬空踹着紧抱住他双脚的东珠女乃女乃,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东珠女乃女乃抬眼看着被倒灌的血液涨红了双眼的叶语,年轻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那早已经风干的脸上,落在那早已死去的心中。
“无力春烟里,多愁暮雨中。不知何事意,深浅两般红。”她抬起脸来,像要仔细看清什么,只是年老昏黄,一切都模糊下去。
裴一皠的瞳孔剧烈地收缩,喉头发出异常的嘶嘶声,却再也来不及说上一个字。一把窄小而锋利的刀片不知从何处而来,直直扎进了那颗不愿停止跳动的心脏。猛然抖动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他心头绝望的呐喊与不甘,单手一松,被狂风终于雨打风吹去。只留下万丈深渊中无比凄厉的哀嚎。
……
裴绍将叶语死死地搂在怀中,紧勒地几乎将她胸腔中的空气挤压一空。
叶语紧紧贴着那张灼热的脸,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能够亲口告诉他那句话。
虽然手脚已经麻木,喉咙干涩地说不出一句话,但她还有嘴,循着她熟悉的角度,触及那总是紧绷的嘴角,贪婪地呼吸着每一丝他的味道。
灼热的脸微微一颤,再没有温柔的小意,火热的舌头用力地撬开她麻木的嘴唇和牙齿,探入她口中,辗转着,吸允着,仿佛想把怀中的人纳入自己的身体,吸入自己的灵魂,这样他才能够安心。
炽烈,混乱、沉重,但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叶语觉得脖子和舌头都麻木地快不存在了,她忽然睁开了双眼,舌尖微微尝到的铁锈气息让她想起了什么。
“快,快离开这里……”焦急地呼喊,她不能让他重蹈覆辙。
裴绍露出讶异的神情,但叶语举起那只还能动弹的手,拼命地推搡着他的肩头。
“有毒……”
受伤的腿,月兑臼的手臂,一切都是累赘,但裴绍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却牵扯到她渐渐恢复知觉的疼痛,让她差点昏厥。裴绍感受到她强忍地他将她的脸放在自己的脖劲处,让她感受有力的脉搏气息。
“忍不住就咬我这里。”他的声音掠过耳边,安定而平静。
黑暗中强健有力的臂弯,专注而深情的眼睛,即便是粗重的气息也让她感觉到浓重的安稳。她在他怀中,一切便足够了。
……
她好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虽然无尽黑暗,虽然她孤身一人,但不知为何她却能感受到有一股温暖正包围着,如轻薄而柔软的羽毛将她紧紧拥抱。
有人在低声呼唤她的名字,虽然字音模糊,字节悠长,但她依旧能听见。伸出手,便能触及,温柔而安心的气息。
裴绍低头想抚模着她苍白的脸,但呼吸器阻隔了他的手指。她的眉头为什么一直紧皱?难道还在发着噩梦?
“没事了,没事的,我在你身边。”他在她耳畔低声轻呢。
裴孜站在床尾,看着狼狈不堪的裴绍,觉得有什么滚动过自己的喉咙,眼角有异样的热度灼痛。
她睡了多久,叶语不知道,但当她睁开眼睛,在最初的朦胧中她便看见了一个光点,渐渐清晰,直到她看见了那张疲倦不堪的脸。
价格不菲的衬衣上有干透的血污,领口歪斜,袖子高高地卷起,细细的伤口布满整个手臂和双手。
他望着她的眼睛,彼此对视,隔着忙碌的护士和闻讯而来检查的医生,他能看见她眼中的欣喜,她能看见他眼中的担忧。空气好像凝固,空间好像淡去,只用目光凝视,便能望穿了秋水,看尽了沧海与桑田。那种感觉竟然如此甜美和满足。医生的殷殷嘱咐,在耳边掠过,却不真实,只有他的目光是唯一。叶语微微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泉水,波光粼粼。
原来只要睁开眼,便能看见,你一直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