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炎联盟赤州城东南大营暗无天日的地下九提篮监狱里,地魂有办法计算时间,齐可风和展子青却没这本事,而他们又不愿理睬乐菱,所以,只有在牢卒带人送来食物的时候,才有机会询问。
两牢卒“哐啷哐啷”分别打开链桥通往平台中部的两重牢门,待伙夫进入后,其中一牢卒将自己锁在了两重门之间。两个伙夫轻松地拎着所余不多的饭菜桶在乐菱三人的牢房门前各放上一个空木碗,然后将黄绿色的饭菜舀进空碗,喂狗一样地吆喝牢房中的三人进食。
见三人均一副不削一顾的模样,伙夫们见惯不惊,新来的大抵都有如此过程。一伙夫念叨了一句“每天可就只有这一餐噢”之后,便毫不在意地将三碗饲料连碗一起“咚咚咚”扔进了木桶。九层是最低一层,除了这三人,上面的都已经喂过了。
伙夫收拾好转身离开时,齐可风叫住了其中一人,问道:
“喂,现在什么时辰了?”
伙夫看了一眼牢头,见其并无拦阻之意,于是说了声午时末,便匆匆离开了。
精神状态原本尚好的展子青突然委顿,苦叫到:
“啊,要饿到明日了啊……可那东西能吃吗?”不跳字。
乐菱后悔平日里没在圣莲空间内存放点干粮,有些抱歉地望向展子青二人,牢卒点燃火炬后走时没再故意熄灭,此时二人脸上明显都带着沮丧。齐可风从齿缝中地低声骂了几句“这些该死的兽人”,猛地朝金属栅栏踢了一脚,随即神色古怪地坐到了地上,抱住脚摇晃起来。
两位贵公子,恐怕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当然,乐菱也没吃过。凡事总有一个接受的过程,虽然乐菱呆哪儿都是一样,但这里环境确实也太糟糕了,只能勉强用磨练意志来安慰自己。
但是意志这玩意,干嘛非得磨练呢?自己有人生目标吗?修炼到头又将如何?
正思量间,阶梯上又转下来一队兽兵,当头的兽将仍是昨日那人,兽将止步于链桥头,手下四人跟随牢头打开门进入平台内,很快又打开展子青齐可风二人的牢房门,命二人出去。
展子青脸色突地一下就变了,变得青白死灰,幸好是坐姿,否则只怕立刻就会瘫软在地。齐可风强作镇定地问道:
“去哪里?”声音有点微抖。
乐菱猛想起他昨日进来时说过的话,立时警觉,暗将弹弓唤出,模出一把金火弹,眼睛瞄向兽将,只待一确认便将他第一个击杀。今日哪怕是殒命于此,也要三人同行。何况,万不得已时也不是没地方藏身。
“放你们回去。怎么?还不愿离开了?”兽兵中的一人出言讥笑到。
展子青闻言大喜:
“真的?真的放我们回去了?”精气神迅速回转,忙不迭爬起跑出牢房门,兽兵果然不再上前扭住他胳膊,展子青激动地催促齐可风,“快,可风你快出来啊。”
齐可风也面现喜色,赶紧出了牢门,刚一出门,忽地脸色又一沉,问道:
“那他呢?”手指向乐菱。
“他?上面只交待了放你们,可没说放他。快走吧。”兽兵回到,转身往平台大门行去,另三个兽兵则上前推拉二人同行。
齐可风边走边转头看向乐菱,展子青也回头看了一下乐菱,抱歉地笑笑。乐菱也冲他二人笑了笑,松了口长气,心道走吧走吧,走了我就好办了。
过链桥时,齐可风还是冲动地对乐菱喊出了一句话:
“别害怕,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喊完才扭头跟上了兽兵,及至上了地道阶梯,仍不时回头看向巨大阴森的金属网格中孤单单的乐菱,直到消失在八层上。
齐可风,还真是个难以捉模的人呢。乐菱收回弹丸弹弓,不必大动干戈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接下来继续观望吧,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总不至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自己关下去吧?不少字忽然想起弹弓边上的弹珠,唤出拿在手中看了半天,这人到底是谁呢?怎会莫名其妙装在弹珠里附着在自己手腕上?
自己是不是也太神经大条了点?关于失去的记忆就这么仍由它失去了吗?不行,有机会一定要弄清自己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不能由着地魂糊弄。
封闭嗅识后,在九提篮监狱底层也不是那么难熬了,乐菱一边感悟各种灵力的作用一边静候消息,地魂更是忙得忘乎其形,少有应答乐菱,乐菱也懒得再听他那一套奇点和虚无之类不着边际的东西,一心一意为四小弟的家园而努力静养。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期间果然有不少进来又出去的犯人,确如齐可风所言,只在此停留一天,第二天便被一身鲜红罩衣的刀斧手押走了,不知去向。
鲜红罩衣似乎成为某种信号,即便是麻木的死囚见之亦会神经质地或嚎叫或狂笑起来。从这些人的表现上看不出对死亡畏惧的程度,乐菱偶而也能从或咆哮或申吟一夜的死囚嘴里得到一些杂乱的信息,这些人大致都是嗜血狂魔,偏激残忍,连亲人亲子都不放过,甚至还会以自残为乐,一边撕咬自己一边惨笑,有的连刀斧手都省了,仿佛灵魂与早已分离,只是行尸走肉。
乐菱渐渐也开始焦躁起来,尽管闻不到血腥味,但想象更甚于亲睹。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自己也会跟着疯狂了,这缅王也真够变态的,自己到底惹他什么人了?惹毛了本小仙也顾不得缘木鱼馆了,索性炸了他这魔窟逃之夭夭。事情要闹就闹大,大到缘木鱼馆扛不起的程度,也就无人在意缘木鱼馆了。
正当乐菱打算破釜沉舟之时,白无情却来了。
他居然还有本事进到平台内,并带来了几坛水晶坊,与乐菱隔着栅栏小酌了几杯,其余的都留给了乐菱。
白无情看向极远处几个牢房内野兽般嚎叫的死囚,俊朗的脸上一片冰寒,转向乐菱时才缓和了些,定了定神,对乐菱露出一个温润的微笑,温言说道:
“绿拂很关心贤弟,说曾于梦中见一猛虎救走了你,此为吉兆,定要无情转告贤弟。此外,可风也曾相赎贤弟,但未能成功。求鱼亦托无情告知贤弟,你托他的事他已办妥,很快便会有结果了。贤弟有什么话要转告他们吗?”不跳字。
乐菱十分清楚绿拂所谓的梦的含义,这说明媚里已将自己的事告诉了极南。尽管媚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毕竟心肠不坏,而且白无情看起来依旧神清气爽,自己的担心似乎也变得多余。于是她回到:
“麻烦白兄了。还请白兄回去后转告大家,弹珠非常感谢他们的关心。希望绿拂好好学艺,嗯,我这话兴许是多余,有白兄亲自教,她一定很快就能出师。齐公子和展公子都是好人,弹珠对他们的恩情铭记于心,但不可再为弹珠之事勉为其难,他们的家人比弹珠更重要。求鱼老板信守承诺,弹珠亦不会给缘木鱼馆带去任何困扰。鸡丁……不说他了,白兄能来此地看望弹珠,弹珠……”
白无情忙打断乐菱之言:
“贤弟不必感谢我,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无情与那鹰缅……尚算有一些交往,只是不足以令其释放贤弟……他可曾有对你说究竟何故监禁于你?”
乐菱摇了摇头,苦笑道:
“进来至今已不知时日,缅王想是恼我狠了,连提审我的兴趣都没有。小弟阅历浅薄,不知仅是指出挑战书的谬误亦会得罪大人物,想来文*字*狱也不外如此吧,现在知道话也是不能乱说的了,不过似乎为时已晚。”
白无情闻言叹息一声,想了想,轻言安慰道:
“在南炎联盟到还未闻有文*字*狱发生,这里毕竟跟中天帝国不一样,王盟上下自身用语本就……不甚讲究。以无情看来,贤弟之祸应为……王盟几位王子高高在上,对民间疾苦体会不多,判人生死不过一句话而已,情绪使然尔。无情今日不来,这鹰……缅王,或许已忘却贤弟的存在。不过贤弟不必灰心,无情自当适时提起他的注意,时日一长他定然消气,到那时再提赎出贤弟,想必就不是难事了。只是贤弟经此一难,日后人前不可再意气用事,随意……”说到此处,忽尔停顿下来。
乐菱自知白无情未尽之意是什么,于是回到:
“哦,白兄教训得是,弹珠受教,今后断无厥言失行之举。”
白无情微笑点头,又道:
“教训不敢当,贤弟若能如此,无,为兄也就放心了。为兄实乃盼望再与贤弟琴箫相和,贤弟之词曲别开生面,动人心弦,感人肺腑,手法与我……一故人也极为相似,亦是千回百转,闻过令人意犹未尽,难以释怀。原本为兄以为当世只其一人尔,未料又遇贤弟……幸甚,幸甚。”
乐菱心中一动,遂问道:
“白兄所奏之《绿袖子》是否即为白兄故人所出?”刚问出口便发现失误,这绿袖子之名只怕只有自己知晓。
正想该如何更正,白无情却讶然失色道:
“贤弟竟知此曲名?为兄从未告知过任何人!贤弟可是认得乔老先生?”
什么?曲名也一样?白无情之言也令乐菱大为震惊,遂摇头颤声说道:
“小弟不认识乔老先生,不过白兄这位故人,小弟到十分想结识,不知白兄可否代为引见?”乐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此曲为偶然巧合了,哪有连名字都一样的?难道此界另有一人也穿来了吗?与白无情酸来儒去半天,此刻却激动万分难以自持起来,岂止是他乡遇故旧之喜!
不料白无情呆望乐菱怔愣片刻之后却倏地站起身来,以手抚额,似头痛难当,勉强对乐菱说道:
“为兄忽感不适,改日再前来相陪。告辞。”说完踉跄行至平台大门处,门开后头也不回仓皇离去。
变故发生太快,乐菱愣了好久才喃喃念到:
“是那位玉儿小姐吗?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一念及此,宛若冷水泼面,不由得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