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交运也不是不同情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甚至比黄元兴更同情他们,但他从来就不赞成黄元兴以这样的方式去同情他们。刚才,黄元兴一路小跑地去帮那农人的时候,卫交运坐在车里动都没有动弹一下。
要说这也不能怪卫交运不赞成他这种乐善好施的行为,实在是因为黄元兴的这种行为太不能自圆其说了。别的先不谈,单是一个最明显的问题他就解释不清: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能当人看的人谁能期望他把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当成亲人一般看待呢?
汽车很快就开到了国税稽查局。黄元兴和卫交运没有先去胡局办公室,而是先去了普通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因为这些年来黄元兴通过跟不同部门的人打交道,得出的一个共同结论是:普通的工作人员比他们的头头更难对付,很多时候麻烦并不是头头惹起的,而是这伙小鬼小判们惹起的。
此时正是快要吃中午饭的时候,小鬼小判们聚集在一个庞大的办公室里正盘算着中午去啃哪家,忽见黄元兴带着他的手下进来,一个个伸脖子瞪眼,就像蝇子见了血,或者是癞蛤蟆见了白天鹅。
“黄主席,这么多日子都没来,您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黄主席,您官当得再大,也得早晚慰问一下我们这些做基层的啊!”
“黄主席,您荣膺‘十大杰出青年’榜首,还有我们这些人的一份儿功劳呢。”
……
一时间,大家围拢过去争先恐后地去拍黄元兴的马屁,卫交运倒成了一个没人管没人疼的苦孩子,站在那儿好可怜见的。
一个动作迟缓嘴巴又不太灵便的年轻人发现所有好听的都让人家说去了,自己再也抢不上什么风头,正落寞间,却一眼发现黄元兴的鞋子上粘了些泥巴(这是刚才他帮人拉车时留下的),不容分说,赶快找了块破布,躬去就替黄元兴擦拭,一边还结结巴巴地说:“黄、黄主席,您、您怎么这、这么不小心……”
黄元兴一看有人给他擦鞋,脸上一红,赶快拒绝道:“不行,这可使不得。”
“谁、谁说使不得?我、我说使得就使得。”那人还在嘴硬,却不曾发现早有人对他这种低三下四的举动嗤之以鼻了。
黄元兴一看拒绝不得,又不能马上离开这儿,只好言语带笑道:“好了好了,为了感激你今天的这份儿殷勤,今儿上午我请客。”
“就请他一个人的客?”立刻有人不平起来。
“那不太便宜他了吗?”
“要是那样的话,我每天都为您擦鞋!”
……
“大家别吵了!”黄元兴用压倒多数的声音制止了人们的骚乱,然后分辨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只请他一个人的客?”
“这么说,就是人人都有份儿了?我赞成!”
“我也赞成!”
“不过……”黄元兴又说。
然而,还没等他把“不过”后面的意思表达出来,立刻就有人瞪着一双贪婪的目光问道:“不过什么?黄主席,您是不是又改变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