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面上浮起谦色,柔声对香苒道:“我们都是厨房的姊妹,好不容易能相聚到林府,这里不但不愁吃穿,连月例也比外面的大户人家多一倍,这不知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我与清平的想法一致,不想多生事端,厨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香苒听了,直起腰身,望着采菊道:“姐姐什么也别说,我心里知道。”
采菊笑着握了握香苒的手。
凌云坐在矮墩上,双手撑着两颊,一时看采菊,一时看香苒,又时不时看着我,她跺了跺脚,“你们在说什么呢?打哑谜吗?”不跳字。
我见采菊将事情解决的很好,对着凌云笑道:“说到谜语,我打个你听听,大姐尖尖,二姐圆圆,三姐打伞,四姐捏拳,五姐红带紫,六姐紫带香,七姐遍身疮,八姐双对双,九姐穿红袍,十姐满身毛,打厨房的十种蔬菜?你们也猜猜?”
凌云听我真的有谜语,雀跃着挠着脑袋,张望着灶上得果蔬,忽然眼睛一亮,“有了,大姐尖尖是笋,二姐圆圆是番薯,还有八姐双对双是豇豆,对不对?”
“宾果!”我打了个响指,“答对了,其他的呢?其他是什么?”
采菊见凌云站起来绕圈,摆首笑道:“别再转了,我来猜猜,三姐打伞是芋,四姐捏拳是蕨,五姐红带紫是苋菜,六姐紫带香是紫茄,七姐遍身疮是苦瓜……”
“九姐穿红袍是南瓜,十姐满身毛是冬瓜。”一旁的香苒也忍不住接过话头,猜出了谜底。
我和采菊相视一笑。
凌云噘着嘴,有些失望的怏怏不乐,“你们把我的谜语都抢了,我不管,清平,你再说个谜语,我要猜。”
我拍着她的手,“好好,我再说个你猜猜……”
一时,大家都沉浸在谜语热中。
午时过后,厨房又忙活起来,火火这丫头不在,没办法我只好一人兼两职,五个灶台轮番上阵,好不容易都燃起来了,生怕被搅熄了,拿着火管不停的吹气。
心里想着,等火火这丫回来一定要找她讨好处。
咬咬牙,使劲我浑身的肺活量吹来吹去。
终于,当熊熊大火要成燎原之势时,我解放了,舒了口气,做个烧火丫头也是不易的,再看厨房的人都是忙碌的,我又垂下眼皮,不做事心里就不舒坦,这大概就是古时候的丫鬟命吧!
我有些气馁的蹲在灶台旁,过会,听到守吉的声音传来,“萧大娘,银宵姑娘来了。”
我瞥过头去,银宵已经站在我娘面前,看上去就十五来岁,石榴红的上装,用绣线勾着朵朵枣花纹,搭配宝蓝罗裙,头饰只插了几朵花绢儿,眉眼精致还施了淡淡胭脂,秀颈上戴了串三彩连珠的玉链子,就这项链要淡雅些,穿着和打扮都太花哨了。
银宵一见到我娘,就喜笑连连,“大娘,扰了您的工活,望您见谅。”
娘正在切菜,见银宵来了,忙清手洗尽,一面笑道:“尽说些胡话,你这孩子都好久没来厨房了,大伙都惦记着你呢。”
“我也时时想着大娘婶子还厨房的姊妹。”银宵笑着寻了个角落,又道:“大娘升了厨房掌事,银宵也没能来道贺,太失礼了,今儿得空就想来窜窜,这手镯是凤姨赏的,您拿着,要喜欢就给清平带着玩儿。”
银宵就要从手腕退下玉镯,娘忙拉住她的手,碎道:“跟大娘见外了不是么,你这孩子不晓得跟谁学的些坏风气。”
银宵脸红的垂下脸不做声,又张望四周,低声道:“大娘,实不相瞒,今儿银宵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娘听了脸色有些变化,才道:“说说看,只要大娘能帮上忙的,就不推辞。”
银宵欣喜的“嗯”了一声,又慢慢道:“大娘,您晓得我虽是大少爷身边的二等丫鬟,但也只是负责打扫前院罢了,一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大少爷的境况也不是太好,凤姨又时时谨慎防护,就怕大少爷有个闪失,所以咱们院里的丫鬟早就断绝与其他姐妹的来往,今儿能来厨房,还是凤姨与大少爷去了悟真寺才得的空……”
我一边把柴火放进去,一边细细的听着,倒不是我想偷听,不过她们隔我太近,想听不到都不成。
娘听的懵懂不清,但也不问,只说道:“大少爷去了悟真寺也不把你带上吗?我听说要带上两个小丫头的啊?”
银宵神情一滞,“是,本来我是可以去的,凤姨携了乔姿姐姐和幼冬,大少爷身边的满汀姐姐和芳草姐姐自然也会去,这次要多住上几日,就准备多带两个小丫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都巴巴的想去,一来可以为亲人祈福,二来这刚入春,景色美得不得了,我都盼好久了,原本大少爷就有提到要带我和书槐去,可是……”
银宵说着眼圈就要红了,“我也不晓得那欢衾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法子,反正就被她顶替了,还有书槐,好端端的说病就病,落得跟我一样,被赤枣顶了去,赤枣与欢衾是一个屋的,一定是她们搞得鬼,现在书槐还不停的咳嗽呢,我们是有委屈也不敢讨个说法啊!”
见银宵说的咬牙切齿,我算是大致弄明白了,事情很简单,不过就是大少爷房里的几个小丫鬟争着要去悟真寺上香,然后就是一番勾心斗角。
可是说来说去,也没见她说到正题上,到底这个时候来找我娘做什么啊?
娘看她微红着眼,拿过帕子给她,安慰道:“大娘明白,你的日子也是苦着呢,想想你娘以前也是厨房的人,与我都互相照应着,打她病了辞活离府后,我就再也没看见她,你是她闺女,受了啥委屈只管找大娘诉,别憋着心里慌……”
银宵鼻子一酸就又要哭了,“大娘……”
娘拍着她的肩膀,“傻孩子,别哭了,这么多人瞧见了,面子上不好挂啊?好歹你也是二等丫鬟,别遭些闲言碎语的。”
银宵抹了眼泪,别过刘海儿,稍整理下仪容,才轻声道:“我娘也常向我提起您,每每说起那些事总是笑着的,只是一直卧病不起,也不能来与您叙旧,那命就是用药续着在,爹爹又成日嗜赌,家里的开销不过就是靠着以前在府里的那些月例,用来贴补家用还好,可是都被爹爹败光了,弟弟妹妹连一碗粥都喝不上,我每月往家里寄得一点碎银只够给娘看病,再这么下去,弟弟妹妹就要喝西北风了,娘也没办法,几次被我那爹爹气的呕血……”
娘越听脸色越差,眉头皱的紧紧,“她婶怎么就摊上这样个不中用的人,真是作孽啊!得了,银宵,你是个好孩子,否管你那促狭的爹爹,大娘那还存了些银子,回头我给你带去,你稍给你娘,这病不能再耽搁了,也给弟弟妹妹……”
“不用,不用。”银宵连忙摆手回应道:“大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来找大娘借银子的。”
娘有些诧异道:“那你是……”
银宵低了头,又抹了几把眼泪,“年初的时候,我回家省亲,眼见娘快要油尽灯枯了,不过就是担心弟弟妹妹的去向,才凭着一股意念支撑着,我们都是林府的家生子,弟弟妹妹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懂事,只求能有个安稳的窝就好,大娘现在是厨房的掌事,多多少少都能说上些话,只求您能为弟弟妹妹说上一门差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在心里嘀咕着。
娘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有些迟疑道:“这事……”
“我知道这事为难您了。”银宵脸上闪着泪花,抽泣道:“但我实在是没人可求了,弟弟从小就烧坏了脑袋,总是痴痴傻傻的,妹妹才八岁,针线做的不错,可人长的太普通,不符合林府的规矩,我与娘商量过,弟弟肯定入不了府,就打算托给舅舅家照料,每月送些银子去,如果妹妹可以进府,一来,多了积蓄,舅舅自然对弟弟好,二来,妹妹在府里有了活计也了了娘一桩心事。”
娘连连点头,“你为家里这事上心不少,只是说来大娘没能耐,怕是帮不是忙,林府每年招的新丫鬟都在六月,这个时候早了些,你妹妹年纪是够了,但你也晓得这些规矩,家生子比外面的优厚,但样貌这一关是掺不得一点假的,都是得让二位夫人过目才行,要不,等上几年,女大十八变,兴许过了几年,你妹妹就玲珑了的。”
银宵眉心微低,已明白事情的难度性,但还是笑着道:“大娘说的是,是银宵唐突了,指望娘能再熬些日子。”
娘见银宵恍惚的神情,心中多少有些无奈,“好孩子,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你娘会好起来的,过会大娘就让平儿给你拿些银子,给你娘治治病,不许跟大娘客气。”
银宵还想说什么,最终只能点头应是。
娘拉着她端了几盘新鲜果蔬,“这些桃儿都是守喜他们从树上摘的,你拿回去与书槐尝尝,叫她快些好起来。”
银宵默默的应着。
夭桃从外摘完菜,放下篓子,笑道:“银宵姑娘怎么来了,这可是稀客。”
我突然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要夭桃说话就准没好事儿。
银宵笑了笑,回头说道:“大少爷不在,我得了空闲就来看看昔日的姊妹们。”
夭桃一听“大少爷不在”,脸色霎时铁青,以为银宵是来嘲笑她的,冷哼一声,“银宵姑娘攀上高枝了,升了二等丫鬟,哪还会记得我们这些落魄货的?”
银宵稀里糊涂的听着,心事又未成,难免些许沮丧,不想和她再说下去,淡淡道:“我看厨房的姊妹们都过的挺好,就不叨扰了,书槐那还病着,大娘,银宵先回了。”
娘点了点头,“回去什么也别想,都会过去的。”
眼见银宵要走,夭桃双眼一转,媚眼如丝的笑着拉起银宵道:“我来送送你,好久没见着了,我与你说说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