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初酉,我也想通了,走一步是一步,兴许会有转机的,只要我不放弃,任何困难都不能难到我。
理了理发丝站起来,娘笑着道:“你先回去,在压底箱暗格中取了十两银子给银宵。”
坐久了身体有些僵硬,我摆了个舒服身姿,道:“好的,我马上去。”
娘给了钥匙又嘱咐了些话,才肯让我离去。
回到屋中,翻开压底箱中的小银匣子,娘的积蓄三十两银子全都在里,外加些珠玉首饰,折合不过四十两,一计算这十两纹银差不多是三年积攒下的。
一下都给了银宵,我还真舍不得。
可我对这银子实在没概念,先前通过采菊的解说,我大致明白古代一两白银相当于人民币两百元钱,等于一千文钱,而这一两纹银可以供普通农户家庭吃销一个月,也就是说我每月的二两月例算是高级打工仔的俸禄了。
再次感叹这林府实在富贵,聘请了二百多个高级打工仔。
采菊还说整个苏州城只有林府一家出的这样高的月例,比王公贵族府里的丫鬟都要高一倍,甚有好的人家不惜踏破头都想着把自己闺女弄进府。
这样看来,林府可是绝无仅有的好工作,高收入的地方。在这里打工真是民心所向,弄得我都不想离开了。
立马摇头打消这个念头,我不能一辈子都做丫鬟,我的目标是离府,在古代闯出一番事业来,为了这个目标,从今天起我要努力工作,多攒银子。
接着按照娘的口头指示,过了碧心湖,穿过东角门,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继续向东行两里路,再过了穿堂,闻到阵阵梅花的香味,经过梅花林,绕着假山转半圈,见到蕙荫亭,朝前一直走就到了大少爷的雪梅轩。
见到垂花门上是的几个大字,我弓腰喘着气总算是找到了。
其实我就是靠闻着梅花的香味才能找到这,娘说的那般复杂,加上我是十足的路痴,能模到这算是不错了。
歇完脚正欲踏进去,听到几串笑语临近。
“……你们说书槐病的那样重,会不会被赶出林府,她这咳嗽万一成了痨病,会传染的,凤姨一定会把她撵走。”
“可不是呢?照我说,书槐就是太软弱,性子太愠,她这病也端倪着呢?你瞧仔细,她这一走多少人得抢这位置呢……”
这两人一搭一唱的,都没安好心,我回过头去,她们还边说边笑,三个丫鬟中只右边的小丫鬟拿着小匣子不语。
“可惜啊?再怎么样都轮不到咱门,还是别想了……”
说话这人身量高挑,她抬眸时瞧见我在看她们忙噤声止步,着雪青彩绣金边山菅兰的软烟罗,梳了个双垂髻,别发数朵米粒珍珠头花,黛眉画得淡淡,显得那双秋水目很突出。
从穿着打扮来看,这个丫鬟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没有名贵的珠宝头钗取而代之的是淡雅的头花,既不花哨,但也不会失了体面,面容唯有眼睛最是漂亮,所以把眉毛画淡就不会喧宾夺主。
她停了一会,拉了拉身边的两人,走上前笑道:“清平,你怎么不在厨房,跑到这来了?”
我见她笑容中带着玩味,似乎以为我也是大少爷的忠实粉丝一个,我也不想解释,直接道:“我来找银宵。”
“哦?是吗?”不跳字。明显不相信的样子。
不过这人是另一个丫鬟,穿鸭黄堇叶报春绣衔花上襦,腰间系着藏蓝暗花围裙,身材丰腴而有韵味,衣赏称得皮肤白皙,五官大气,特别是那双嘴巴大大咧咧的,很性感,但看着就觉得是比较聒噪的人。
也不见得聪明,因为聪明的人不会在路上敢如此大声的品论那几句话,我含笑道:“几位姐姐若是没事,清平先进去了。”
娘来此吩咐过,对着比你大点的丫鬟一定要称姐姐,虽是极不情愿,但不想过多纠葛,希望这几声姐姐,唤得你们不要在这生事。
果然,这两位听着就笑了起来,其中高挑的丫鬟笑道:“你找银宵姐姐做什么?正好,我们是来看书槐姐姐的,她们俩一个屋的,我们也好作伴进去。”
我听得仔细,对银宵与书槐可是“姐姐姐姐”的喊着,尊敬着呢?
我会意笑道:“我与银宵姐姐说说话来着。”
丰腴的丫鬟眼露艳羡,道:“你与银宵姐姐很熟吗?”不跳字。
我笑而不答,二等丫鬟也很有派头。
“流萤,水佩,咱门先进去吧!晚了,琐筝姑姑该罚了。”高挑的丫鬟看着左右两边的丫鬟说道。
原来丰腴的的丫鬟叫做流萤,她们都是浣洗房的人。
而叫做水佩的丫鬟是里面最小的,与我一般大小,齐刘海儿,扎着两个马尾辫,系的是插花头绳,巴掌大小的面颊瘦弱无骨,那双眼睛水灵的宛若碧海蓝天,一身蔚蓝蔓绿绒的藤纹百褶裙,裹得单薄瘦小身形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了,衣裳与她的名字很配,唤作水佩。
我挨着水佩走进去,一行四人蹭到院子角门前,有小厮来问,“几位姑娘到雪梅轩所为何事?”
“善言小哥,我与两位妹妹领了琐筝姑姑的旨来看看书槐姐姐。”
善言道:“豆柳姑娘,你知道府里的规矩,虽说大少爷与凤姨不在,但我看着院子,不敢让几位姑娘进去。”
豆柳听了,脸色有些难看,“原是特意来看望书槐姐姐的病情,若不能,我们怎么向琐筝姑姑交差呢?”
又打了眼神向水佩,示意掏些银子出来。
水佩沉默着像是游离状态,根本没有看到豆柳的信息,我轻轻的碰着她的手臂,她一惊抬眸疑惑的望着我,我朝她瞥了一眼豆柳,她慌张的手足无措。
流萤的大嘴巴已月兑口而出,“不开窍的楞子。”
“哦……哦……”水佩赶紧从衣袖掏出十文钱,递给流萤。
流萤气的直翻白银,豆柳一把从水佩手中夺过十文钱,笑着对善言道:“劳烦小哥通融下,我们送完东西立马离开,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善言摆首没有接着,“不必如此,雪梅轩里不兴这玩意儿。”
豆柳微有些吃惊,“咱们大远的诚心诚意来了,你怎好给扫地出门了?”
善言面上泛白,“几位姑娘这不是在为难我吗?”不跳字。
流萤道:“哪就有为难你,明明就是你为难我们几个小姑娘?清平,你说是与不是?”
我一愣,讪笑着点头。
流萤急了,对我道:“你不是来找银宵姐姐的吗?你怎就不通气了,快些让他通传银宵姐姐过来,领咱门进去,不然拖着就迟了。”
她果然很聒噪,人家善言都说得再清楚不过,不让进我还能怎样?
我学着水佩退后一旁闷不做声。
流萤气的直跺脚,看着我与水佩,“两个呆子,碰到一块了。”
我奴奴嘴别过头,豆柳拉着干着急的流萤,小声道:“算了,咱门回去吧!琐筝姑姑通情达意,不会责怪咱们?”
流萤板着面孔,恨不得冲过去,却是对着西面的院子大喊道:“银宵姐姐!银宵姐姐……”
我捂着耳朵,大嗓门的喊声震耳欲聋,耳膜嗡嗡的像是有回音在荡。
另有几个小厮听得赶过来,喝道:“瞎嚷什么?怕没人知道你流萤嗓门大。”
流萤咂舌向后退不再喊叫。
善言道:“善行、善果,你们说话客气些,别把几位姑娘吓着了。”
我注目着这三位小厮,他们长相眉目间很是相似,倒像是三胞胎,属于清秀型的,很有大少爷温润如玉的脾性,想来大少爷对他们管教甚多。
这里没个管事的,我们是入不了门,随即轻声道:“几位姐姐,清平先告辞了。”
豆柳没有拦截点点头,转向流萤与水佩道:“咱们也回吧!
“几位姑娘慢走!”善言送我们出门。
说话时,银宵正好赶来,见到我就喊道:“清平,你来了?”
我身形一顿就回头,明显感受到豆柳与流萤裂开了嘴的笑起来,“银宵姐姐,你可来了,咱门巴巴的来看书槐姐姐,被拒之门外呢?”
银宵朝她们点头算是打招呼,又拉过我的手笑道:“怨我没能通告他们说你要来。”
我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事。”
银宵笑着对善言道:“她们是来看书槐的,看我面上就不要拦着,眼看这天都快黑了,来一趟不容易,我们不会坏了规矩,只聊片刻就让她们离开,要是出了事有我兜着。”
善言与银宵同是一个屋檐伺候同一个主子,关系自然比我们深厚,就勉强让我们进去。
银宵带我们走过西角门,里有三间屋子,三十平米的庭院前有口井,几个树桩挨排着,院前种植的全是梅花,香气宜人,树与树之间系着荡绳秋千,供平日欢愉。
流萤不禁兴奋的感慨道:“不愧是大少爷的庭院,好是生气,我还是头次来这呢?”
豆柳听在耳里拍了流萤的后脑,嘀咕道:“没出息的眼界。”
流萤低头不再做声,一直游离状的水佩见这光景也露了向往的神情,眼睛忍不住到处瞄,脚步也放缓了。
银宵有些得意的笑道:“这算什么?你们没去满汀姐姐与芳草姐姐的院子,那才叫生气。”
我赞同的点点头,记得前些日子昏倒躺在芳草的屋中,她那的确很精致。
正说着,银宵领我们进了左间的屋子,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药味,不时传来很重的咳嗽声。
我就问道:“有在吃药吗?怎么一点起色也没有?”
银宵道:“哪就没吃药,温伯开的药可是良方,每日吃几剂,还是日夜的咳嗽,那得多难受啊?不管她难受,我也跟着受罪,吵的我晚上睡也睡不下。”
里面突然停了咳嗽,银宵的声音有些大,她的埋怨书槐都听进了,憋了会里面就闻得喘气的声音,然后咳的更加厉害,像是要咳出血来。
我赶紧掀帘子几步迈进,只见那梨木床上悬着大蓝散花软帘,南窗下立着桌椅,下面摆了两个火炉,窗户紧闭一丝风也透不进来,昏暗的光线若有若无,阵阵暖气扑的让人喘不了气。
“谁?”床上的人听到我们声响,问的有些迟,接着又是一阵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