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宵走过去淡淡的说道:“浣洗房的几位姐妹来看你了。”
我们一同走到床边,望着她苍白的脸颊,柳眉秋波一颦一蹙犹带愁绪,竟像是个黛玉样的人儿。
豆柳坐在床边替她掖被角,轻声道:“琐筝姑姑嘱咐我们来看看你。”
书槐笑着道:“多谢……咳咳……坐……咳咳……”
银宵拿过一个引枕垫在书槐的背后靠着,一面为我们拿几个坐褥,一面道:“咱门不大走动,都疏远了,以为你们不肯常来,不过是规矩多不得见,既来了,就多说说话。”
流萤进屋后就一直盯着屋内的摆设,又忙说道:“姐姐病了就好生歇着,还做些针线做什么?”
我听着往书槐床上望去,两个针线盒,打了许多络子,还描了些花样子,再看床头边得雕漆痰盒,应该咳嗽了好几日。
书槐咳嗽道:“咳咳……没什么……大碍……咳咳……就做做……”
银宵又端来热茶水,“都咳嗽这样了,还是少说几句,你们先喝喝热茶。”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茶,是普洱女茶,很香醇。
豆柳又问道:“姐姐这的茶也好喝,怎么没有放个炕,两个火炉还是不够暖的。”
银宵道:“满汀姐姐去悟真寺前有去催杂役房摆个炕床来,可是午时乳燕来说,炕床都给了几位掌房的掌事,我看她就是胡诌,偷懒不想动一拖再拖罢了。”
大伙一时沉默不说话了,我叹口气,银宵说的有理,因为我娘的屋里就没有炕床,还好有两床棉被,不算太冷。
“嘶嘶!”几声传来,大家都望向南窗边,是水佩手内拿着小铜箸儿拨火炉内的碳。
流萤立马喝道:“你这呆子谁许你乱碰了,还不把琐筝姑姑拿的匣子递过来。”
水佩低声道:“咳嗽的人不能用炉火的。”
她这一语惊醒梦中人,难怪书槐咳得这样厉害,火炉中烟灰吸收屋内氧气,而且屋内这样封闭烟子都积蓄屋中,只会使人憋得慌,咳的更严重。
银宵闻言,脸上表情有些气恼,“要不是杂役房私扣着炕,我们才不要赤枣送来的炉火,她害的书槐病得这样重,谁稀罕她东西了。”
书槐咳着为赤枣辩解道:“……是我……自己……咳咳……着凉的,咳咳……不干……”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银宵不耐的打断她,“成日咳的让人厌烦。”
大家又都不敢说话了,互相张望一眼识相的心知肚明。
水佩走过来小声道:“我听说要是咳嗽的人不能闻炉火中的烟子,而且还要通风去病气。”
流萤瞪了水佩一眼,冷道:“你个小丫鬟懂什么?净瞎说。”
“我……我听守志说的!”水佩垂下眼皮道。
银宵看着水佩,惊讶道:“当真?守志在药房管事,他懂得比我们多。”说着握拳锤手,又跺脚道:“我就说赤枣哪那么好心,怕你冷还送两个火炉来,原来真是,现在你该相信了吧!她自己要跟着去悟真寺就把你的病一直拖着,这个害人不浅的坏东西,你还维护她,你……你太……不争气了,你……”
银宵气呼呼的边说边拿起火炉向外仍去,“岂有这样害人的事,等满汀姐姐回来我一定要告诉她。”
银宵掀帘出去后,水佩就问道:“书槐姐姐,我可以把窗户打开散气么?”
书槐点点头。
南窗开后,时时的风灌进来,清淡的梅香冲去屋内的药味。
书槐咳的更猛了,豆柳模着她的手,大惊道:“好冰,快躺下捂到被子里。”
我们一起帮着拿掉引枕,扶她钻进被窝,又掖好被角,盖得严严实实。
流萤大咧咧的道:“我还以为姐姐这的被窝会比我们好些,没想到都是一样的。”
豆柳笑着道:“哪就一样了?姐姐被窝里的棉花可比我们软,虽是重量一样,但质料好,盖着舒服,而且绣面也精致,一看就是织衣房的老妈子绣的。”
书槐点点头很赞同,流萤就不说话了。
这豆柳倒是有些见识,一眼就看出是谁绣的了。
“……还好我年初回家拿了被窝。”银宵一面打帘子进来,一面抱着被子盖在她身上,“现在你又不能用火炉,我就把我的被子给你盖吧!”
看的出来银宵虽有埋怨,但对书槐还算是很好的。
书槐眼角带笑的望着银宵,这个病美人太容易满足了。
豆柳把匣子放在书槐枕边,道:“明日三月三是女儿节,琐筝姑姑就送些女儿常用的物品给姐姐,还有姐姐要的针线……”
银宵拉着我使了眼色,我下意识的点头跟着出去。
还听到豆柳再说:“……姐姐上个月的针线只卖了二十文,姑姑说入春的手绢儿不值钱,要等过几月到了热季才能卖手好价钱……”
书槐做针线是要卖钱,难道她在这里的月钱不够吗?
疑惑一闪而过,出了屋,我就把怀里的十两银子拿出来,“娘说厨房事忙,不能去看望婶子,还望婶子的病早些好起来,你不要操太多心,要有机会娘会在二夫人面前说说你妹子的事的。”
银宵感激的接过,“萧大娘的心眼好,银宵定会铭记于心,这银子就算银宵借的,两年内一定还清,若是日后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姐姐一定不推月兑。”
我笑着应声,“不着急的,天也暗了,清平就先回了。”
“哎!等等!”银宵急着从袖兜里拿了双崭新的鞋子,递给我,“这是我孝敬给大娘了,只做了两双,一双给娘,一双给萧大娘,算是银宵的心意,只是没有书槐针线好,绣工不济望萧大娘多包涵。”
我笑道:“那先多谢了,我娘会喜欢的。”
“那就好。”银宵送我出门,一边走,一边聊家常,“……明儿女儿节厨房的姊妹可有玩处?”
我稍楞了下,厨房里每日忙得不能歇歇,哪里会有玩处?
银宵见我不答,又满带炫耀的说道:“去年女儿节毓笙小姐到咱门这玩过,还带了乌米饭,听说是畲族的的乌饭节吃的,满汀姐姐见这稀奇,就赏了咱们几个小丫头尝尝,吃到嘴里香软可口,真是好东西。”
我听得很仔细,可林府只有一个林毓汐大小姐,何来的毓笙小姐呢?忙轻声问道:“毓笙小姐是?”
银宵看着我回道:“毓笙小姐是二老爷的女儿,也就是堂小姐,至从老爷与二老爷分家后,就搬去了余杭,几年来都没来往,也难怪你不记得,不过毓笙小姐素来与大少爷亲近,隔几年就会回来,还带了好多玩意儿。”
我频频点头,原来林府还有个二老爷,不过早就分家搬走了,但是几年不来往就有些稀奇了,亲戚间不走动定是有矛盾才会如此。
银宵像是开了话匣子,又自顾不停的说道:“毓笙小姐会盘歌会跳舞,特别会跳些民族舞,记得去年女儿节晚上,她就跟个仙女似的围着火堆跳,她还说了好多咱们都不晓得事,引得大少爷想出远门看看外面的风情,可凤姨一口就回绝了。”
我也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毓笙小姐还有个哥哥毓泽少爷,要是日后毓泽少爷来了,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银宵说的神神秘秘。
我不禁很好奇,“堂少爷是个什么人?”
“他啊?”银宵一脸鄙夷的说道:“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顽固子弟,好像还把二老爷给气死了,就被二女乃女乃赶出门,后来在咱门府常住起来,三夫人特不喜欢他,但老爷说都是嫡系亲戚,留他住了一年,可他成日花天酒地,在外闹事,弄得林府名声都差了,毓泽少爷又爱调戏府里的丫鬟。”
讲到这她突然停了,我听得正起劲呢?
银宵就拉近我,在我耳边道:“听说毓泽少爷看上了满汀姐姐,向大少爷讨人来着,大少爷自然不肯,结果不知怎地他把沛珊姐姐的肚子弄大了,当时大少爷气的不得了,就派人把他打了一顿,你想想,大少爷从来都温润待人,我还从未见过大少爷生气,可想那个毓泽少爷是多禽兽,沛珊姐姐也是伺候大少爷的,却被毓泽少爷糟蹋了,从此,大少爷再也不许他入府,不过,他总是想尽办法的要来咱们府里,去年来了一次把织衣房的昭儿带走了,估计今年还得来一次,你留个心眼,别被他撞见了。”
我一愣一愣的听着,这个堂少爷林毓泽怎么跟个采花大盗似的,来一次就采走一枝花,银宵的那个词很形象,禽兽,真够禽兽的!
银宵还在不停的说着林府的故事,两个小女孩儿,没什么玩的就是聊些八卦,这点古代与现代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天也黑了,眼看到了碧心湖,我就笑道:“快回去吧!我都快到了,书槐姐姐那还需要照顾呢?”
银宵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点头道:“是也,那自个小心点,我就不送了。”
“嗯!回吧!”
与银宵挥手后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屋,见到有光线,我快步走进去。
“娘,我回来了!”
娘正捂被子,听到我的声音,就问道:“去了这么久,可有瞧见书槐。”
我倒了杯热茶,吹口气,道“她病得很重,我觉得她这病是人为的。”
娘勉强笑笑,走过来,“你自个明白就好,不要跟人乱说,传到二位夫人耳里,事情就大了。”
我静默的举着杯子,心里头无比厌恶这样的人情淡薄,巧落的设计,夭桃的毁面,银宵的私心,书槐的被害……
这些美丽的女子都是在陷害与被陷害之间,而总有那么一跟线是贯穿始终的,并用美丽的环儿将它套牢,挣月兑不掉,纠结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