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寂寂停下,四周皆是无声的寂静,在黑暗的月色中凉意森森。
满汀刀锋指着我的喉头,不再说话,楚美人四步之遥的望着我,英俊明朗的脸,却是满着莫名的忧伤和担心。
我似有动心,打了个眼色,极力不让自己去顾忌抵在喉咙的刀口,“满汀,你不要再反抗了,不是你做的,就算你承认也没用。你以为你代替他人承担,我们就会善罢甘休吗?”。
寒气亮嘡的刀锋抵在脖颈,我目光无惧的仰起头,但手心的汗液暴露了我故作冷静的神情,如果我动了一下,碰上那削铁如泥的短刀,便会一剑封喉,血溅当场了。
满汀的指尖微凉触到我敏感的脖子,如叶尖的一抹冰凉露水,“清平,不管你相不相信,人确实是我杀的。楚大人不是要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吗?还不把我抓起来,不然我就和清平一块死。”
她刀锋一转就变了力道,冰凉的刀锋滑过皮肤,瞬间涔血落在脖子里,融进里衣,空气中一阵血腥味道。
楚大人急道:“满汀姑娘不要”
我忍着痛楚愤愤啐道:“你要死别拉我陪葬,替他人承担罪名就很光荣吗?”。
她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淡定道:“我没有替人承担”
“那好,我再问你一件事,如果你能回答出来,我就相信你是凶手。”心口猛然一紧,思绪飞快地转动,“你可记得二月初十那晚,你和语婵在碧心湖对我做了什么?”
她和我x的极近,感受她呼吸急促思忖半日,我笑道:“林府皆知我二月初十落入碧心湖失忆,却不知我是被人打晕了头丢尽湖里的,更加不知道我为了躲避再次杀害而装失忆。其实我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除了语婵,还有一人,而那人就是杀死语婵的凶手,你则万万不是。”
满汀哑口无言,神色随着我的话语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抵在我脖子处的手一松。楚美人见势快速扭掉她手上匕首,拥我入他怀。
正在这时,外面水佩着急来传,“二小姐,大少爷到了。”
满汀闻言猛的抬高头,我见机急忙对楚美人道:“大少爷深夜来访,是有要事,楚大人先带满汀去隔壁耳房回避。”
他看着我脖子上的鲜血,从衣袖取了帕子,“血还在流,先止住。”
我感激接过附在脖子擦掉血渍,引他们去耳房,正巧水佩掀帘子,大少爷便进来了,我偷偷向后看了眼,一面套好外衣,一面吩咐水佩道:“先掌灯吧”
烛芯渐渐长了,照亮整间屋子,大少爷的清朗面容有丝焦虑,可能来的匆忙,额头全是密汗,还未靠近第一句话就月兑口而出:“清平,你没事吧?”
我抿嘴一笑,看样子他是知道满汀要来杀我,才会神色匆匆。
他见我未答话,意识到问的有些莫名其妙。随后温和笑道:“今日毓离中毒,我担心你,怕你也会不测,所以……”
他温润的眸子向他出望去,一瞬间神色冷冻不语。我顺着他目光低头一看,原来昏暗的屋内因刚才楚美人和满汀的打斗早已凌乱不堪,桌椅架台横七竖八,还有被我甩开的银白点朱的流霞花盏。我瞥了眼水佩,示意她收拾。
“满汀来过了?”大少爷眼睛黯淡,凉薄气息笼罩,却不再看我。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满脸凛然坐下,倒了杯茶缓解舌燥,“来过了。”
他怔怔的站立神色寂寥,我对水佩道:“这水凉了,换些热水来。”
片刻,水佩从外屋端了一盏滚烫的热水。我提壶灌水,斟满两杯,轻轻道:“夜深露重,大少爷来的匆忙,先喝杯茶消消寒。”
他惶恐的扶正对面椅子坐下,扑面扫过一阵淡清的薄荷草香,闻之清爽睡意全无,“她都做了什么?”
我拢好衣襟,不让脖子上的伤口露出来,又慢慢挑拨着桌上的灯芯,顾左右而言他,“我突然想起来了,有次我差点翻身掉进碧心湖,幸好你及时出声,满汀又出手解救我才无事。可当时就纳闷满汀的脚力怎么比大少爷的还速度?后来在百师阁,她出言救了龄仪,被三少爷罚礼蹲了良久,却一点面色不改。我观察仔细,还想着她身轻如燕,是那‘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的水仙子来着。”
像是平常一般的聊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滔滔不绝地说那么多话,仿佛身不由己一般,说得越多,心里那种凄凉的感觉越是浓重,像雾气一般一重重地袭卷上来。
良久,茶凉透了,他拧了眉头终于道:“她人呢?”
我摇头,飞快的扫视周围一眼,淡淡而疏离的微笑一直保持在唇角,“满汀武功高强,这会也许早就施展轻功回去了。”
他美玉雕刻的清瘦脸上顿时染了道灰蒙的光线,却依旧高贵圣洁不染尘埃,长长的睫毛如泼墨般晕染。我低头,心底霎时涌上悲凉。
大少爷知道许多的事情,却为了身边的人不受到伤害而偏袒,他的难处我知道,可我不能原谅他的一味纵容。
如此,似乎我们会成敌对的一方。
我有些哽咽难受道:“大少爷是清平在林府最为敬重的人,温和善良,总是噙着淡淡浅笑,如沐春风,无怪乎那么多的女子甘愿情定。我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你在红梅花下弹奏的那首曲子还记忆犹新,我却恍若进了神仙阁境,飘渺风姿令人动容。”
他眼神清澈微带凄凉,我颤动了一下,鼻翼微酸,“第二次,因为罗大姑的挑衅,我下手过重将她打晕了,未怕他告之二夫人,我涂了颜料在全身造成是被她打伤的伤痕,巧舌扮楚势必要撵她出府。若不是大少爷一番话,可能我会一直被罗大姑欺压。然而之后,我才知道大少爷早已识破了我的奸计,亲自赶走了罗大姑这个雪梅轩的人。大少爷因我而赶走了自己的人,我一直都是记得这份恩情的。”
仿佛酝酿了已久的情绪,我满月复心事,“大少爷似乎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助,只是,清平不懂,为什么?”
屋内的火烛燃烧了一截,依依袅袅的轻烟腾起,腊汁趟在桌上,发出“嗤嗤”的声音,若泣鸣一般。
他默然良久,忽然兀自泛起一抹昙花似的微笑,含着淡淡的一缕愁绪,久久盯着我注视道:“因为你的这双眼睛,弯状半月,像极了我的娘亲。”
有那么一瞬间,我胸口闷闷的喘不来气,“原来如此。”我按捺住,轻声一笑,“清平对自身的相貌跟整个林府的众生丫鬟来比,不过尔尔,怎能让大少爷青睐有佳,屡次帮助解困呢?莫不过是因为这双像极了大夫人的眼睛。”
他听我讽刺的话语,眉心一皱,急道:“清平,你万不要这样想,就算你像我娘,但你们是不一样的。”
大少爷说此有了几分伤感,“我出生娘就去了,不知她是何模样,唯屋中一画像挂在墙头,日看夜想,印象中关于娘的一切,只剩下祭悼她的半月湖和传说。这么些年,娘的样子深深刻在心底,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平生了一种亲切感,那双眼睛笑起来像极了画像中的神态。”
我哀哀点了头,不再说什么,只是那隐隐的不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大少爷和林老爷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都有丝错觉,全都是因这双像大夫人的眼睛,这意味着什么?
心头剧烈地一震,仿佛明白了些却什么也不明白,如此反复,我看着他的笑容愈发冰凉。他虽是笑着的,可是一点愉悦的情绪也无,仿佛一张空洞的面具,让人看一眼,只觉得心里骤然被秋风苍茫地吹过。
撇开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渐渐露了鱼白色,我才惊觉二人相对坐了半会。我觉得困倦,又想起耳房的楚美人和满汀,于是道:“不管清平是否像大夫人,依旧是感念大少爷的帮助。只是,怕今日一过,清平和大少爷再不若从前了。”
他看向我的目光深沉而明了,良久,他长长的叹息一声,“你非得如此吗?”。
我好笑道:“不是清平非得如此,而是那人逼的。大少爷有自己待人处事的原则,同样,清平也有。”
他缓缓闭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磨砂着瘦削光洁的下巴,轻声启齿道:“如果……如果我求你放过她……”
他的话带着浓浓的鼻腔,我心陡然一惊,双目微张,蜡心的跳跃一遍遍在我眼睛划过,如刻漏一般一滴一滴重重砸在心上,和着时光的印记一同残忍而决绝地碾过。
“清平,我从未求过人,今晚,我只求你放过她。”他幽幽的睁眸,目光灼灼,明亮如赤焰,映着青灯照影,这样的刺眼。
我几乎被惊住,睁不开双眼。心上突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凉意,仿佛冬日里在冰水里湃过。
“清平,我求你放过她。”他灼热的目光如迷雾飘出,淡淡散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清浅的凄厉。
我倒抽一口凉气,他双眸中的深切和忧愁漫开,如刀锋一样的冰冷和决绝剜在心口,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意识,只觉得酸楚而头痛。
几乎有一刹那的动摇,我的身子陡地一震,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心口,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