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自己有些想当然。
李馨看着脸涨得通红的江文瀚,心底有些沉吟。往日里她虽然也因为接受到原主对于江文瀚的记忆以及各种开解心理,但也就自觉是原主身份局限,又陷于情义之中,方与对方开月兑的。但今天看来,倒是有几分可能是这江文瀚在内宅里无甚存在感的缘故。
自然,这也不是与他开月兑什么,而是现实的估量不同。如果是江文瀚有心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那么他大约是更看重利益的,自己这么个身份不能带来多少好处,从中月兑身的可能性便大了许多,可能也就是熬过这么些日子,再委婉着将自己不敢高攀之类的心思说道出来,却也好了。
可若是这江文瀚真个是不知道庶务的,绝大部分的事都是被江母张氏给瞒过去,而他实际上是哪怕厌恶她,也还算得真心想要延续这一段婚事,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这明显是更看重名声的,古代求名的人可算得非常恐怖的,真的是无所不用及的,自己这个明显能算着富贵不弃糟糠妻的例子,他可就很难说会放手了。
当然,也可能这两样他都是有一些的。李馨打量了这江文瀚两眼,在心底还是觉得这个江文瀚都没到那么极端的情况。只是,自己向前的有些想法可得改一改了。
她这厢暗中思量,那边江文瀚也已经目送冯籍等人离去,见着人影消失在远处,他才是沉着脸转过头看向沉默不语的李馨,以及那苍白着脸的金珠:“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着江文瀚声音阴沉中透着些恼怒,那金珠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越发被唬住了,竟结结巴巴地说不得一句整话。李馨冷眼看了半晌,见着她着实不能说什么,而那江文瀚的脸色也越发得沉了下来,便抬步向前走了一步,又福了福身,开口道:“原是夫人使金珠姐姐唤我过去,有事儿吩咐。因着是急事,就有些催促了。”
“什么有些催促?我看着,竟是这个丫头越发得目下无尘,连着尊卑都忘了!”说完这话,江文瀚瞥了李馨一眼,看着她垂下眼角,并不说旁的话,脸上也无甚愤慨羞恼之色,皱了皱眉头,又觉得是这李馨无甚贵格,方是让丫鬟爬到她的头上去——这般软弱无能,本就不是什么能管家理事的!
由此,江文瀚又思及这金珠到底是自己母亲的大丫鬟,这一口忿然之气反倒消了大半,只缓和了声调淡淡着道:“正好我也有话与母亲说一声,竟和你们一并过去。”
金珠偷眼看着他神色缓和了些,心底也暗暗叫了一声险,口中却忙是巴结着说了几句话。她素来就是在江母张氏跟前奉承得力的,此时几句花团锦簇的话过来,那江文瀚脸色就更好了几分,语气也温和了不少:“行了,母亲既是有急事,你还在这里磨蹭。”
见着这江文瀚如此说来,金珠心底大定,由不得得意地瞥了一侧静静站着的李馨几眼,方一面笑着说话凑趣儿,一面引路,但步子却是小了些——这原就不是什么急事,只不过是她想着早点将事儿办妥当,赶着回去分东西罢了。
江文瀚见着,心底些许薄怒也渐渐消散,偶尔还与金珠搭上三两句话,却并不看边上李馨一眼。李馨将这些看在眼中,唇角微微抿了一下,偏过头看着景致,步伐也不紧不慢,只保持着落后江文瀚与金珠两三步的距离。
及至到了江母张氏的院子里,那候在外头的小丫鬟贵儿见着江文瀚过来,忙就是满脸笑着上前来,嘻嘻笑着道了万福,才是抿着唇柔柔着与内里通禀:“大郎来了。”说完这话,她才是瞥见李馨,脸色一整,声音则冷淡了很多:“馨娘来了。”
“嗯,请进来吧。”里头半晌过去,才是有婆子慢慢回了一句。贵儿早就笑着打起帘子,一面与江文瀚柔声道:“大浪快进去吧。”至于李馨,不等她随着进去,那贵儿就翻了个白眼,将那帘子放下来,硬生生让李馨重头自己打起帘子进去。
李馨对此,只是抿了一下唇,暗暗在心底叹息:就这么一个地方,若有个别的去处,自己早就自己离开了。唉,自己没什么感情与相处,倒还过得去。原主这么个小姑娘,被人这么针对敌视着,还不知道怎么的煎熬。
心里这么想着,李馨面上便也带出几分怅然来。
刚刚好这个时候那江文瀚想起自己要说一说李馨的事,遂转过头看过来,一眼就是看到了她眉间微蹙,面有怅然若失之色,心底由不得一动,略略有些软和下来,只缓和着唤道:“馨娘,你想着什么呢,还过来?”
李馨听得这软和下来的声音,嘴角一抽,眼角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瞟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张氏一眼,看着她陡然阴沉的目光,心底仍不住暗暗叫苦,忙低头垂眉,也不与江文瀚回话,自己走到离着江文瀚远一点的地方,与张氏道了万福,垂着眼皮轻声道:“夫人唤我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难不成,我竟还唤不动你了?”江母微微勾了勾唇,脸上的神色很有些难看:“还是你觉得身边有人,能够撑腰了?”若是平常的时候,张氏还有几分心计的,但看着江文瀚忽而来了,她又是存了那么一个心思的,由不得心头火起,恨恨着道。
“妾不敢。”李馨忙是又福了福身,垂头想要辩解一二,那边江文瀚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母亲,好端端地您计较这些个微末事情做什么?孩儿有事要与您说,这……”他看了看边上的婆子丫鬟一眼。张氏见着自己儿子貌似不是与李馨撑腰之类的,脸色缓和了些,只挥了挥手让丫鬟婆子退下去。
江文瀚看着仍旧神色不虞的母亲张氏,再看看垂眉低眼不说半个字的李馨,皱眉将先前的事说了一番,又道:“不论如何,馨娘也是府里头的主子,这金珠如此放肆,真真不像话。固然她不是个能做主的,可您也得与她立个威,否则若是落在外人眼底……”
“立威?”张氏的脸色微微一沉,有些许不满:“她是个什么人,需要立威不立威的?安生在屋子里呆着,才是她该做的。”
“母亲!您怎么还说这些?”江文瀚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张氏阴沉的脸,到底还是劝道:“您的心思,孩儿也是明白,但她与父亲披麻戴孝,又是糟糠时候定的亲事,又无娘家,您总要想一想,我若是真个弃了她另娶他人,那还是个人吗?落在旁人眼底,竟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这些我是不懂,但当初无凭无据,又无三媒六聘,如何算得婚事!再者,你不喜欢,她也不愿意的,何必死死扯着这个事!”张氏听到这些陈年老调子,心底越发得不耐烦,也不顾什么徐徐说来,转过头盯着李馨,道:“绮玉已是与我说了,你跟那个什么冯家小郎君说着,对于与文翰的婚事也不是愿意的,可是真的?”
说着这话,她盯着李馨的目光越发得逼迫阴沉,竟透着些森森然的味道。李馨并没有抬头,可也察觉到自己眼前的处境,由不得在心底暗暗叹气:原本因为对江文瀚的估计不足,怕他有了别的想法,而不愿多说这些事的。没想到那张绮玉耳朵这么尖,竟听到了那些话,还跟张氏说了,偏生又加一个江文瀚,闹到自己现在左右为难,就是不说也不行了。
心里懊丧,李馨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屈膝与张氏并江文瀚都是深深一礼,方低声道:“妾并无才干,性情软弱,父母亲缘又是单薄,原是个无福之人,郎君才华出众,人品不凡,又是文曲星下凡似的高中。所谓齐大非偶,妾身不敢高攀,也不愿耽误了郎君的前程。”
这一番话说得比张氏委婉许多,但也明明白白,干干脆脆的说明了态度。张氏听得这话,自然面色微霁,神情好了许多,只点头道:“嗯,你倒聪明了点。”
然而,江文瀚却不是如此看的,他一面有些羞恼,一面又有些怜惜。在他看来,李馨这么一番话还是为母亲张氏所迫方说出来的,否则自己这般前程,她李馨怎么敢拒绝这一门婚事!但另外一方面,他又是有些怜惜,母亲素来对这一桩婚事耿耿于心,自己又是常年在书院读书的,李馨或许在家里也受了些苛待。
然而,思及李馨张口闭口说着不敢高攀,不愿耽误,江文瀚又有些气恼,当即也不愿多想,直接就是道:“母亲,您不必多想了,这桩婚事我已经下定决心,绝无变更。”说完,他抬头看了李馨一眼,淡淡道“你也不必说什么高攀耽误,这男主外,女主内,好生学习管家理事才是正理。小小女子,没得说这些婚事不婚事,却也不害臊!”
说完这话,江文瀚也也不再多逗留,又是与张氏说了要管束仆妇丫鬟等几句话,就是告退。江母张氏见着这番,虽说没有登时气了个倒仰,却也是脸色发青。等着江文瀚出了门,她猛然起身,走到李馨身边,抬手就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