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贾氏的眉头一皱,脸色微微有些暗沉下来,但口中却还是淡淡的:“女孩儿家的口角,倒也罢了。那位张夫人言谈爽利,为人瞧着也是不差,没想着女儿的教养却有些不足。到底是没了严父,又是这么一双儿女,疼爱多了些,也是有的。”
李幼兰嘻嘻一笑,伸出双手缠着贾氏,整个人便活似扭糖儿一般黏在她身上,一味地撒娇道:“这我可不管,这天底下没个父母的也多了,难道我就是一个个让着敬着,随着她们放肆不成?这回儿,母亲必定是要让我安排出了气才算完呢。”
“你呀”听得这话,贾氏思量半晌,也是点了点头,又道:“罢了,随你怎么处置去。只是两样,你可得依了我。”
“母亲尽管吩咐便是。”看着母亲贾氏同意了,李幼兰忙是连声应下。
见着她如此,贾氏虽有些许担心,但细细思量,却也觉得没什么大的妨碍。到底,长女也是自己一手教养的,管家理事已有两年,色色都是做得周到齐全,这一个小小的宴会又有何难。只是提点两句罢了。由此,她便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李幼兰的额头,叹道:“这第一个,宴会虽小,却也是男女宾客齐来的,虽然说男女携游踏青也是常事儿,并不必如越雷池般的防范,但咱们这样的人家,却也要小心些,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到时候,少不得要略略隔开些,不要混杂着,瞧着也是不像。”
“女儿明白。”李幼兰笑着应了。
贾氏有些快慰地点了点头,她虽有两双儿女,但这长女不论性格,还是相貌,都是最肖似她的。平日里为人待客,与亲戚知交往来,也都是与她的立场相同,想法相似。由此,她自是最喜欢这长女,此时见着女儿长进,少不得生出几分得意之心,又是思量着:女儿也是渐次大了,这女婿可得好生挑拣,必定要选一个才貌双全,前途似锦又是待女儿一心一意的好夫婿
李幼兰浑然不知母亲贾氏的想法,见着只说了头一条,便笑着摇了摇贾氏的胳膊道:“母亲,那第二条呢?”
“那个江家女郎,你虽看着不顺眼,意欲教训一二,但她也是大家女子,切莫过分了。”贾氏回过神来,又是揉了揉女儿的脸颊,笑着吩咐道:“调笑两句也就罢了,可不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李幼兰原就是拿着这个做借口,好让这宴会的主导权掌控在手中,其实对于那江文柔,也就是略略有些鄙夷罢了,原不到那气恼两字上面。见着母亲这么说,自是应下不提。
而后数日,李幼兰比之往日更是忙碌了七分,又是寻了自己嫡亲的妹子幼蓉援手,堪堪在宴会前一日将诸事做定,又是寻了母亲贾氏斟酌一番,见着色色周全了,才是松了一口气。
等着四月二十六日,李家宴请宾客,多是李家亲眷世交,或是平日里往来多些的各家夫人女郎郎君等。李幼兰虽说是总揽,但也将其分隔成三部分,这男客多是李致远李致安兄弟邀请而来,为年少俊才,由他们自己安排最是妥当。诸位夫人则是交由母亲贾氏安排,其余的自家姐妹、密友、友伴等等才是花费了最大的心思,细细安排妥当的。
是日,已是答应赴宴的各家夫人、女郎、郎君等俱是早早前来,大大小小的车马轿子虽说不是满满当当将整个李家门口拥簇着针插不进,却也是将前头的空地占了一小半,端是热闹。期间,郎君等男子入了边上东面的角门,夫人女郎等俱是入了西面的角门,两下无干,也十分周全。
江母张氏带着女儿文柔、侄女儿绮玉、李馨并一干婆子丫鬟早早来到,见着这般境况,也是颇为咋舌,少不得与长子文翰吩咐叮嘱两句,又是好生敲打了那小厮长随,又是一双眼睛盯着他近了角门,这才是招呼着文柔三人入了西面的角门边上,一一下了车。
立时便是有两个干净爽利,穿着深青色衫裙的仆妇迎了上来。张氏淡淡说了两句自家的情况,那两个仆妇满脸笑着恭迎,又是道:“原是张夫人并诸位小娘子,我家夫人并小娘子却是在里头等了半日,正是翘首以盼,没想着贵客也是心有灵犀,竟也是早早登门。真真是缘分”
她们两人虽是仆妇,却是惯常迎客的,知道这江家一行人并非熟客,原是刚刚有些往来,又是见着这张夫人瞧着府里的景象,颇为惊诧与艳羡,多少猜出江家的境况并不如府里,便忙忙以人情动之,好打消了来客的一份局促之意。
张氏虽是明知那贾氏夫人不大可能对自己如此期盼,但好话谁不愿意听的?且这番话说得十分熨帖,让人一听之下,竟有几分对方多少有那么一点心思的感觉。由此,她便笑着点头道:“不过几面之缘,倒是说不得这般,只是贾夫人好客热切,我们竟也不好推辞这份心意。”
那两个仆妇忙是笑着称是,又是说了两句话,道了姓氏,方要引路。张氏与边上的婆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婆子忙就是笑着往前两步,塞了个荷包与两个仆妇。这门头上迎客的,大多没有这般的好事儿,两个仆妇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好,又是头一次拜访,方这般打赏的,但心底自也是欢喜,一发得殷勤起来。
张氏见着如此,倒是将心底提着吊着的那份心松缓了两分,只笑着领着一行人往里头走去。而后又是乘里头的青绸小车,沿着甬道慢慢而行,一盏茶的功夫后,方是到了内宅里。再越过两个院子,才是到了今日待客的那处院子——千锦院。
院中早就是一片热闹繁华之色,往来的丫鬟仆妇,俱是衣装整齐,又多是端庄秀丽的好相貌,偏着又有繁花绿叶,真真是人与花俱美,声与笑齐飞。又有迎客的两个穿着妃色缎子衫裙的秀美丫鬟,齐齐一礼,笑着打发了那两个仆妇,将江家的一行人引进屋子里。
外头通报了一声,那帘帐便是有伺候的丫鬟打起,江家的仆妇婆子俱是退到一侧,唯有一两个极是体面的婆子丫鬟方拥簇着进了里头。张氏等人跨入屋子里,抬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这外面已是热闹繁华的景象了,没想着里头坐着站着的夫人女郎并丫鬟等等,却又是另一番富丽风流的景象。
且不说这下夫人女郎头上身上那流光溢彩的首饰,精致富丽的衣衫,便是那一阵阵香风笑语,眉眼盈盈,也是让张氏等人心头一跳,顿生出一股局促之感。
好在那贾氏却在早间女儿的言辞之下,对这江家颇有些映像,又是思及长女后头或有些失礼之处,便忙忙笑着站起来相迎,又是吩咐丫鬟仆妇好生伺候,很是与张氏几分体面。加之李幼兰也是亲亲热热地招呼着李馨、张绮玉、江文柔三人坐下来,说笑谈论,让众人俱是对这江家四人有些另眼相看。这才是让张氏为首的四个人俱是有些心安,而后,更是笑着攀谈起来。
待得人都齐了,贾氏少不得说笑两句,又是安排座位,笑着引众人吃了两盏酒,又是与熟悉的夫人女郎说谈一番,才是站起身来道:“今日请诸位过来,这一者,也是热热闹闹聚一聚,往来联络,方不辜负了亲眷知交的情谊。二来,却是这千锦院之中,那几株状元红前儿盛放,竟是繁华富丽,清香扑鼻,极尽妍丽,若是自家赏玩,岂不是辜负了这般景象?故而特特下了帖子,请诸位夫人、小娘子过来赏玩。”
听得状元红三个字,除却江家一行不甚明白,其他的人家如何不知道,立时有人笑着道:“我正是惦念这几株牡丹呢怎生前两年都是请了我们过来赏玩,今年反倒迟迟没个没个帖子,原想着必定是厌了我们这般呱噪,没想着竟是迟了时令。”
“旁人倒还罢了,只你这泼皮破落户儿的,再是不能的。”贾氏笑着回道,又是与众人说笑两句,便是引着一干夫人女郎等等到了后头的院子里。
只见后头东侧栽种着五株牡丹,以文石为栏,参差数级,以次列种。又有酸枝木为架,张了碧油色幔子遮蔽日色。而这般郑重相待的牡丹,自是不同寻常——青枝碧绿叶,重瓣深红花,朱砂红色的花瓣重重叠叠,便如同状元之锦袍,艳丽繁复,天姿富贵。
“果真是牡丹名品,次次玩赏,俱是觉得别开眼界,心生欢喜。”边上的人笑着说道,贾氏面上由不得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又是笑道:“这花儿虽好,却没得站在日头下面赏玩的道理,我们竟还是到边上的亭子里坐一坐。再者,她们这些女孩儿,俱是有些诗词文章的能干,我们虽是老了,倒也听过几句,今日竟不要辜负了这花儿,也让她们吟诗填词,乐上一乐,这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