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偏生你们这些爱扯这些文绉绉的酸文。什么月色不月色,说得诗文便能做衣衫穿,做饭菜吃,做首饰戴不成?”江文柔先前才是被母亲张氏斥责了,心底正是烦着,又是惧怕自己今日没做好,被罚做针线,抄书学规矩什么的,听得这素来不喜欢的什么诗啊词的相关话题,脸色便阴沉下来,口中自然也说不得一句好话。
文珂兰好好的说话,却没想到江文柔当头就是呛了她这么一通话。饶是她有心讨好,又是颇为机变的人,一时也有些讪讪地下不得台面。张绮玉见着,便轻轻推了江文柔一下,双眉轻拢,仿佛带着些愁绪般劝道:“柔娘,珂兰原还是熟人,她也是知道你有口无心,并不是有意与她争执的,不放心上,也还罢了。若是旁人听了你这些话,必定恼了,到时候传到姑母那里,我们可都得受罚。我也晓得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姑母都那么说了,你若再如此,日后只怕我也劝不了姑母呢?且她为了你这般筹划,终究是为了你好,只看着一点,你也少说两句吧。”
江文柔虽是对张氏的斥责感到烦躁,但是听得张绮玉的话,也不由得悻悻然没了先前的气势。她素来吃软不吃硬,见张绮玉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又是细声细气地劝说,形容又是比之前更憔悴了些,不由得开口道:“好了,我听你的便是,你还是自个好好养着自个的身子才是紧要,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瘦了这么多。”
见着这张绮玉起头虽然留了两句话与她下台阶,但是江文柔却是浑然不知,张口说了两句话就是将自己要开口说的话给堵住了,文珂兰的神色不免更难看了几分。张绮玉在一侧看在,却是唇角微勾,眼底有些嗤笑的冷意一闪而过:她自打知道自己的指望已是完了,便对所有看上江文瀚的女子更多了些厌憎与恨意。
那李幼兰如此,这文珂兰也是如此
因此,她只撇过脸去,并不多说什么话圆场。李馨在一侧看着,倒是对张绮玉这番举动觉得有些心惊:还真是因爱生恨到这个地步?看来,她对自己先前说的话,倒是有几份可信了。
这么想着,那边张绮玉也是回过神来,她一面吩咐丫鬟好生准备,又是备下了什么风炉、茶几、食盒,另还有笔墨纸砚、女孩儿玩的花签九连环等小玩意,色色种种,却是一气呵成。一面,她又是三两句话,将文珂兰与江文柔扯到一处,请她们帮忙做这个做那个等等,自己抽空见着没人,便与李馨低声道:“今日我就想让李幼兰明白过来不止她,最好她的姐妹,她的母亲也知道”
“你预备怎么说?”李馨沉默了半晌,看着张绮玉凌厉的目光,思量一番还是道:“她们姐妹却还罢了,只怕贾夫人有些艰难,到底夫人也在那里作陪,如何能寻出空挡来?”
“那便罢了。只先让她知道,再让她妹妹也知道,至于她母亲,后头还有的好事儿呢。”张绮玉冷笑一声,看着文珂兰纤巧的背影,又是一笑,道:“我们总好好地说一说,你的冲喜婚盟,我的指月复为婚,文珂兰的爱慕,还有那下面伺候主子的小丫头,总要一个个说个清楚,倒个明白,那才是”
“这没影子的事,你都拿来说?”李馨哑然,看着张绮玉那阴沉的眉眼,叹了一声道:“这我怎么应答?依我看,这头两样已经是够了,何必牵扯到旁人身上?你我都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旁的说来也不见的真切。”
“说道旁的去,你只做闷嘴葫芦便是”张绮玉冷笑一声,却是扯了扯嘴角,目光幽深:“你以为这头两样足够?我告诉你,哪怕这么说,我也拿不定那李幼兰是个怎么样的想头男人素来就是偷嘴的猫儿性不改的,谁个不晓得,你我都是被抛弃的,她不必怕,这开了花结了果的才是麻烦呢这寻花问柳的名头挂上去,有的人想的是离着远,有的却是想的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人,却是为了我收敛……”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看着李馨抿着唇没说话,就是道:“你莫以为我想的多了,我先前便是这么想的只要能压了你下去,我怕什么?这江家上下我都看得透透的,又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就算是高攀了,也是自觉没什么不足若不是你站着一个正妻的名头,多个妾算什么去?我自诩能让他回心转意,抛了你们这一干东西”
“没的说这些事,又有什么意思。”李馨打断她的话,神色也是淡淡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便是。”张绮玉这才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两句。
对此,李馨一一应下,只是心底有些烦躁。可这一阵烦躁,再后头的忙碌之中,也渐渐消去。今番来的人却没有前头多,只李家贾氏夫人并李幼兰李幼蓉姐妹,石秋芳并其母尹氏,贾夫人惯常相处好的几个夫人并其女儿,却不如先前的齐全。
张氏早便是知道的,又晓得这些人多半是性情和缓,与自家并女儿江文柔不甚争执的,一发得小心应付,又是打发了这些女孩儿自去玩耍,又是使眼色与江文柔张绮玉,令其好生招呼。
江文柔虽然性情暴烈了些,却是没个胆气的,并不敢违抗母亲张氏的话,心底虽然不满,但口中还是多说了几句该说的话。又有张绮玉帮衬着,这些女郎见着两人说话言谈,举动行止比前些时候好了些,又是精神有些不好的样子,便也不愿显得自己失礼,陪着多说了些话,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
这般一来,江文柔倒是觉得这些个女郎也并不是那么讨厌的,说来说去,虽是多夸耀自家如何如何,但兴致倒是起来了,一发得高声起来。李幼兰李幼蓉并石秋芳三人虽然性情不一,但看着江文柔如此喧哗大声,或是皱眉或是哑然或是勉强应承的,不多时都是有些累了。
张绮玉在一侧看着,便是先引了石秋芳去一侧闲散逛逛,请李馨作陪,自己则是拉了文珂兰,与李家姐妹说话,一面又是与李馨使眼色,见着她点头应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李馨心底有些烦乱,但对着石秋芳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显露出来,当下笑着陪她走了一段路,又是说了半晌的话,才是寻了一处略远但还是能听到江文柔说话声而视野开阔的亭子,请她坐下来,笑着道:“瞧你额头都出汗了,可见累了。且坐在这里歇息半晌,我去那边给你端一些东西来填填肚子,润润口。”
“让姐姐劳累了。”石秋芳与李馨说谈颇为融洽,又是自小娇养,再闺蜜群里也受宠的,倒也没客气的拒绝,只腼腆笑了笑,轻声应道。
李馨便是一笑,轻声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好在这里虽说幽静些,高声说话倒也能听得见的,又是有丫鬟婆子偶尔走动往来,不然,我可不敢将你这美人儿放在这里呢。”
脸上微微一红,石秋芳啐了一口,道:“姐姐又是浑说呢。”两人说了几句话,李馨估模着时间差不多,就是笑着起身往回走,在中途又绕了一个弯,就是到了一处僻静又幽静的地方。她悄悄地走进,就是听到江文瀚与张绮玉的声音。
她眉梢一挑,脸上露出些许兴味——自己倒是还来迟了,这头一场还没碰上呢。走得更近些,就是听到张绮玉那婉转低委地哀泣声。什么见异思迁,什么无情无义,什么李家小娘子,什么张家女郎,还有文珂兰呀,李馨啊,李幼兰啊,李幼蓉啊,等等等等的女子都是扯上了。
李馨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眼瞅着江文瀚愤愤然挥袖而去,而边上也似有些沙沙声,这才站起身走了出来,面上做出犹豫迟疑之态,但脚步却是没有停下,径自走到张绮玉的面前。
“玉娘……”李馨伸出手想要搀扶,却又在空中停下手,沉默半晌才是道:“你又何苦这样?大郎原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今儿爱东,明儿爱西的。我们自小一并长大,谁个不知道?不说旁的,只你我两人不就是明摆着的么。他当年大病一场,差点儿没了命,夫人死活拉着我要冲喜,我是没法子的,养育之恩,就是要了我的命去,也是应当。只得应许。我自是配不上的,但也没想到他挣了命去,却非得拖我一辈子,既不给名分,又没个说法,让我与他再无干系。这还有旁的意思么?自是让让我做妾呢我也认了命,但你却是不通,不过一句两句旧日的话,怎也被拿捏住了,白抛了这么些年的光阴?这还不如那李家的幼兰小娘子呢,好歹那也是他花费了些笔墨言谈挣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