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绮玉自是高兴,然而李馨却有几分疑惑,她倒是没想着,石秋芳所说的开光佛事,张绮玉先前不是寻常应酬两句,还真真放在心底,甚至这么迫不及待地求了过来。另外,也将自己提溜上来了。
只是,在张氏的面前,李馨能不说话自是不说话的,心底虽有疑虑,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低头听着张绮玉与张氏两人说了半晌话,瞅着张绮玉要告退了,自己方也是随着一礼,轻声告退。
今日,张氏的心情不错,虽是瞧着李馨这个素来有些不喜欢的人,也是淡淡点了点头,吩咐两句明儿好生陪张绮玉礼佛的话,就是打发两人出去了。
李馨与张绮玉走了一路,后头跟着几个婆子丫鬟,却有心月复,也有寻常的小丫鬟,竟也不能说什么贴心的话,加之两人平素相处也不算很好,又不欲让张氏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走出了院子后,两人抬头目光稍稍碰了碰,也就没说话,各自散去。
而后一夜,两人各自如何思量,却是不提,只第二日清晨时分,张绮玉就是打发了人过来,定了过去的时辰,又让李馨带着两个丫鬟过去。旁的话,竟也不曾多说。李馨点了点头,知道只怕就算里头有什么缘故,这些也只能到了那宝严寺方能知晓的,便不再理会。
及至到了下晌的时候,两人的东西都是准备妥当,外头也有马车长随等分派好了等着,张绮玉才是领着盘嬷嬷,丫鬟金儿银儿并两个粗使的婆子过来了。李馨见着,忙是令人端茶来,又是自己亲自提壶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口中笑道:“玉娘来了,且先吃一盏茶,我这里也是快好了。”说完,又是令丫鬟小蝉将里头打点妥当的包袱拿出来。
张绮玉接过茶盏,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只低头吃了一口,眉间微皱,就是放了下来——这茶汤着实有些苦涩,只怕也是寻常之极的仆妇一类吃得茶。由此,她倒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个李馨,过得也着实艰难了些,自己虽然也是个孤女,却也有着亲眷,又有银钱做靠,竟还好些。
心里这么想着,她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看着那小蝉将行李取了出来,另外一个也是提着一个食盒,都是站在那里不动,显见着已经准备妥当了,就是站起身来,道:“好了,我们早些去吧。芳娘已是打点妥当,说着也是差不多的时辰会到的。我们已经托赖她得了便宜,竟还是早些过去相迎的好。”
李馨自是点头应了,又是吩咐外头一个打扫的婆子两句话,就是随着张绮玉而去。她这个屋子里,多半值当的东西已经收拾打理妥当了的,并不怕遭了贼。何况,这个打扫的婆子也是吩咐了,另外的多儿也是会过来照看一二,再无不妥的地方。
一行人及至出了院子,坐了车马,且不提这一路过来,车轱辘转动,轿子外头或是喧闹,或是安静,只没什么人说话。毕竟是在外头,不说李馨,就是张绮玉也是静静无言的。等到了地方,盘嬷嬷亲自领着人过去说了话,车马便径自到了里头,又是有知客僧前来引路——这个时候距离定下来的院落,就是百来米不到的路程了。
那知客僧法号圆澄,方头大耳,浓眉圆眼,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青色僧衣,瞧着憨直可爱,嘴皮子又是极利索爽利的,着实让人喜欢。张绮玉听了半晌话,饶是这会子心绪不高,也是少不得露出些笑容,又是使人与了他一些银钱,道:“今儿迟了,只怕也不能到佛前点香了,可既是到了贵寺,若没个香火也是不成,托大师帮忙则个,买些香烛替我们点上,这般可好?”
那圆澄自是笑着应了,又是道:“这原是女施主一片虔诚之心,小僧是出家人,合该做这些事的,走两步也是修行。请女施主放心,此事小僧会小心处置。”
虽然这么说,但是张绮玉与李馨都是明白,这些许银钱,少不得被挪用一二的,这也是惯例如此,两人也不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又是说了两句话,方进了院落,自去里头歇息。至于这寺内的种种,那圆澄一一与丫鬟婆子们说个清楚,也就是了。
两人在里头吃了茶,又是歇息半晌,彼此说了些话。李馨才是明白,今日张绮玉出来,一则是心里有些事儿,出来透透气,二来却是想着昨日自己设计了李幼兰与江文瀚,只怕他们有通信,彼时印证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索性就躲了出来。
“我再没想着,这个李幼兰竟是那么的暴性子就是文柔,虽然平素无话不敢说的,却也多半是背着人的,当着人前,竟也有几分羞惭。没想着,她娇蛮刁钻至此既是这么一个人,多半也是与文翰有些书信往来,最次也是递话通络得很。如此,两人说到起来……”说至此处,张绮玉也唯有苦笑罢了。
“这却也是。”李馨听的点了点头,叹道:“遇到这般大胆的,我们虽然计算地精切,也是没个奈何的。俗语说什么一力降十会,大约就是如此了。”
“何尝不是。”张绮玉点了点头,对于昨日的事,有些惆怅,又有几分后悔:“是我想差了,明明事儿都摆在我面前了。还当自个想的便是妥当,再无不成的。真若是如此,我如何会有这么一个下场?我昨儿想了一夜,却是心越想,越是灰了。”
李馨少不得劝说两句。两人说了小半晌的话,外头便有盘嬷嬷提醒已是到了石秋芳所定的时辰了。前头两人就是定了要去迎一迎的,这回自是放下话头,稍稍打理一番,打发了婆子看着那边的院子来了人,又是稍稍安顿下来了,她们才是起身过去。
这会子,几个丫鬟婆子还要将这小院子打理一二的,故而两人只带了金儿、小蝉并盘嬷嬷三个,就是往那边的院子走去。这一处院落,却是比她们的大了不少,又有仆役往来,盘嬷嬷过去先说了话,不多时,石秋芳便是亲自笑着走出来:“你们竟是比我们还早些呢。”
“原是想着迎一迎你的,没想着你这般客气,竟是亲自出门来迎我们了。”绮玉笑着回道,瞧着石秋芳眉眼弯弯,一身浅黄彩绣玉堂富贵的罗衫,下面系着淡红绫子裙,着实鲜亮,不免又是称赞了两句妆容。
石秋芳自是高兴,一面也回了两句场面话,一面拉着两人到了内室,笑道:“正好,我得了些好茶,偏生你们撞上了,可不是偏了你们,着实有几分缘分的呢。”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内室,少不得与绮玉之母尹氏说了些话,又是聚了聚,定了明日再一并过去礼佛叩拜,点灯烧香等等,才是散去。这说不得,夜色也是渐渐黑沉了。李馨与张绮玉两人说了些话,就是各自洗漱睡了去。
及至第二日清晨,天色才是擦亮,李馨便是被鸟鸣声给唤醒了。
她所睡的那处屋子,床榻紧靠着窗儿,只糊着一层油纸,窗下又是栽种了一丛竹子,清晨时分鸟鸣声声,竟是与旧日的院子有几分相似,让她在苏醒之后,一时怔住想了半日,便也无心睡眠,推被起身。
而歇在她屋子里的小蝉,犹自酣睡不知。李馨看了她一眼,也不欲叫醒她,只自己梳理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衫,就是掀起帘子,到了外头的小厅里。那里也是悄没声息的,李馨寻了一张椅子坐了半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头有些莫名的感慨。
好半晌过去,她才回过味来,心想这一处寺院风景不差,又是清晨时分,不若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也是好的。因此,她就是推门出来,才是抬头,就是看到两个粗使的婆子正在院子里打扫。见着她起身了,两人忙就是上前来笑道:“小娘子起得真早,这大清早的,多半的地方竟还没个声响。只怕绮玉小娘子也正还睡着呢。您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还是等一会儿,索性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我想出去逛逛,也好清一清脑子。”李馨也无心与两人多说什么场面话,只简单道:“也就在这院子外头的边上走一圈儿罢了。你们只管做自个的事,若是玉娘起身了,或是我那两个丫头问起来,你们说一句也就是了。”
“这怎么行?若是绮玉小娘子知道了,必定会怪罪奴婢的。”两个婆子忙是回话,瞧着李馨的神色有些不耐,里头那个聪明点儿的便立时又笑道:“不若奴婢随着您出去,便有什么吩咐,也有个使唤的人。”
李馨原是对此可有可无的,只是点了点头,胡乱应了,自己慢慢地走到门口,推门而去。那婆子忙与同伴使了个眼色,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却都是想着旁的事,竟也没大在意,只转了一个弯,迎面走来一个老妇,当下就是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