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等李馨反应过来,那边老妇身后便窜出两个秀美女子,虽是口中惊呼面露惊慌之色,但她们却颇有些眼疾手快,这忽然之间的变化也是应变来得,堪堪伸手就是将其搀扶住了。饶是如此,这忽然的变化也是让她们心惊不已,一面忙不迭地细细打量,一面轻轻拍着老妇的胸背,以作安抚。
李馨也是吃了一惊,但愣了一会子,就是回过神来,当下忙不迭上前来一礼,带着些惭愧歉然之心,低声道:“小辈莽撞,惊扰了老夫人,真真无礼之极。”
这边上的两个丫鬟听得这话,原本惊慌而又带着些愤怒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抬头看着老夫人仿佛神色也和缓了些,便没开口说话,只将手放下来,搀扶着老夫人往右侧移了两步。那老夫人也是心神稳定了,正待说话,后头却又有两个婆子提着食盒上前来了,见着眼前景象,她们一时有些模不准是个什么情况,还以为闹出了什么事儿来,忙就是快步走上前来,先是与老夫人行礼,而后就是看向李馨:“老夫人,这位小娘子是?”
“无碍,只是我走得快乐些,竟不凑巧,恰恰与这位女娃撞上了。原是一时巧合,并无甚旁的事儿。”那老夫人笑着与两个婆子点了点头,说了两句后,才是转而与李馨道:“女女圭女圭不要担心,说来也是老婆子的错,没的逞强,倒是让你受惊了。”
李馨听得这老妇人说话和蔼,当下也是松了一口气,抬头微微一笑,少不得打量两眼。却见着这老妇年约四旬,不胖不瘦,中等身量,却是腰板挺直,颇有几分沉稳正直的仪态。圆脸略有些富态,又慈眉善目,面色也是红润,只是眉间有些折痕,似是常有些忧愁事。而那保养得乌黑浓密的黑发之中,也掺着几许银丝,看着就是个和气却又有些伤心事的老太太。细细看来,倒是与自己的女乃女乃有几分相似。
这么一个面相有些熟稔,说话客气的老人家,李馨的声音不免也更柔和了些,当下便轻柔一笑,眉眼弯起,柔声道:“我年岁小着呢,哪里有什么受惊不受惊的?且都只是虚惊一场,无甚磕碰之处。倒有几分如老夫人所说,竟是一段巧合缘分之事。看来这佛门圣地,果真是多有些玄妙之处的。”
虽是陌生人,但这老妇瞧着面善,又是在这佛事相近的时候撞上了的,李馨便有心多说两句话,不多时就是将话题转到佛事上面。
果然,那老夫人听得李馨说及佛门圣地等话,面上更是露出笑容来,她伸手招了招,让李馨走到近前来,一面细细打量,一面少不得笑道:“却是一段缘分。只是这佛门之地,你一个女女圭女圭,却是不好说这些的,仔细忌讳。若是无事,倒不妨随着我去那边的亭子里坐一坐。”
“老夫人有命,我自是听从的。”李馨笑着回道,她走到近前来,越发的觉得这位老妇与自己的女乃女乃面相有三四分的肖似,主要是脸型与那一双眼睛形状大致相同。索性也没什么事,她又是被勾起几分对亲人的思念,便不再多说什么,就是跟着这个老妇人,走了十来米路,又是转过一个道儿,就是瞅见不远处设了一处八角亭子。
这八角亭子原是清漆原木,当中有石桌,四面也安置了设塌之处,两侧栽种着些花木,一面临着山崖,三面绿树浓荫遮蔽,清风徐来,叶子便沙沙作响,颇有几分葱郁可爱。那两个婆子忙不迭上前来,一个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下,一个将手上搭着的那褥子铺设妥当,两个丫鬟才是扶着老夫人走到亭子里,安安稳稳坐下来。后头那个提着箱笼的更是从箱笼之中取出一个暖炉,送到老夫人的手里。
李馨看着这几个人不疾不徐做完了事儿,色色都想的齐全,便也不打搅什么,只抿着唇笑了笑,瞧着那老夫人坐下来了,才是欠了欠身,自然而然地坐在对面儿。那老夫人看着,笑着招了招手,道:“女女圭女圭过来坐,我们虽萍水相逢,说说话儿,却也不错呢。”
听得这话,李馨起身来,又是辞了两句,才挨着这老夫人坐下来。那老夫人也是年岁渐大,眼神儿略有些不好,只是瞧着李馨颇有几分眼熟儿,却乐意与她多亲近亲近,此时见着她过来了,不免笑着道:“说来,你这脸庞儿面皮,真真是惹人喜欢,我又恍惚觉得有几分眼熟,想来说不定是有些亲戚关系,也为未可知呢。”
“多蒙老夫人的夸赞。”李馨笑了笑,心底却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随口笑着道:“只怕我却没这个福气呢。我也不晓得,我父母是什么人,原是为人收养来做女儿的。”
“哦?”这老夫人听得李馨这么说,稍稍一怔,却有些恍然过来:先前便是奇怪,这瞧着衣衫首饰,却也是个中等人家的女郎模样,可也没见着有婆子丫鬟跟前跟后地伺候,想来这就是其中的缘故了。
如此一想,她再看着李馨这言谈举动,模样性子都是不差的,倒是有几份可惜可怜了,不免叹了一声,又怕勾起李馨的伤心事,忙掩过去不谈,只笑道:“自来养恩大于生恩,想来也是缘分使然,女娃也不必多想。你这么一个模样性情的,必定会有好结果的。”
“多承老夫人的话,希望真能如此,那就好了。”李馨微微一笑,面庞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倒是让这老夫人看得神情一阵恍惚,半晌才是又笑道:“说了这半日的话,竟老糊涂了,还没说个姓名呢。”
李馨自是接过话头,自称不周到,又是说了自个的姓氏里的故事:“那抱着我的人只说是李家,却没个声响了。偏生那时候杏花开得极好,绚烂成片,竟便择了杏字。后头养父疼爱,又说这杏字太过俗艳,只是家里人叫惯了的,也不好十分得更改过来,便重头选了馨字。”
这些小事,虽说不大,却有几分意趣。那老夫人听得也是点头,笑道:“可见是一片慈爱之心了。你也是有个缘法的,这江家人也是有个缘法的,方能如此。”说完,又是自称为林氏,夫家为卢氏,虽是官宦人家,却也是亡夫弱子,一脉仅存罢了。
李馨少不得再次见礼,又是重头说了几句家长里短。虽说都是些细枝末叶的琐碎事,但老夫人林氏也是世情上来得的人,闻一知十,口中不说,可对于李馨的处境,倒是猜出了两三分,不免更生怜惜之心,交浅言深了两句:“瞧着小娘子的处境,却有些不足。只是这世道上,虽有那等豺狼心肠的人,可更多的人,仍有几分良善温软之心。这嫌隙两字,原就是两人之间方能生出来的,她待你,你待她,得体贴了各自的心肠,方能明白。多生猜疑之心,行止不免露出些行迹,再猜测几分,便更疏远了。”
听得这话,李馨怔了半晌,看着老夫人林氏郑重其事地细细说话,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好半晌才是低下头轻声道:“老夫人之言大有深意,我竟有几分参不透,但这拳拳之心,却是知道的。这话,我记在心底,多谢您的提点。”说完,起身一礼,心底有几分感激——确实,自己这段日子过来,有几分想当然尔了。只孜孜营营某些事,却浑然忘了另外一些变化。
老夫人林氏见着李馨如此,一发得高兴,少不得点了点头,笑道:“真真是个好孩子。这些事,却是你为难的。但俗语说得好,行得正站得直,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怕的。你自个儿做得好了,旁人若是再待你不好,这老天爷也是有眼的,自然也会帮着你的。”
这些话,与现实的差距,李馨也是明白的。若真个是这样的,也不用什么衙门什么法庭了,只看老天爷就成了。只是但求心安四个字罢了。这老夫人林氏与她素未平生,听出她话里有些遗漏出来的事儿,说几句这样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也算的一片好心。
这好心好意,自是要心领的。而因此产生的某些问题与猜测,那是另外一回事。因此,李馨也是笑着应了,心里暗暗琢磨,面上却是依旧,只拿说话的时候,更小心了几分,连带说起江家人的时候,也是一丝缝隙也小心着。
这林氏见着,少不得暗暗点头。李馨陪着她说了半日的话,将话头转到这寺内的佛事上面,打听了不少事项。正是日色高升,瞅着时辰不早了,她有些想告辞回去的时候,偏生后头忽而有人笑着道:“祖姨母,您怎么在这里?正和哪家姐姐说话儿呢?”
声音柔软而娇俏,有几分俏皮的味道。
李馨听得这声音,忙是站起身来抬头看去,却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