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幼蓉低声唤了一句,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怔怔看着贾氏,半晌后忽而转过身,提着裙子往外头跑去。贾氏站在后头,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半个字,眼睁睁看着小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树荫花丛之中,她才是回过神来,脸上一阵发白,转头狠狠瞪了边上的丫鬟婆子一眼,斥骂道:“还不快些跟上去?若是幼蓉伤着了,仔细你们的皮”
这话一说,边上的仆妇等人也是回过神来,忙匆匆行了礼,赶紧跟着跑了出去。贾氏略有些摇晃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的神色却有些慌乱。李幼兰看着如此,虽然心底仍旧是吃惊不已,可也回过神来,能够说两三句话了,登时便伸出手搀扶着贾氏,一面低声耳语道:“阿母莫要担心。幼蓉只是一时下不得台,方才跑出去了。等会子,我过去与她说两句话,也就好了。”
贾氏听得这话,神色略略缓和了些,但眼圈儿却越发的红了,一面低声道:“我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幼蓉素来天真率直,也不知世事,说话有些造次是有的。偏我这会子却似壮了邪似的,没得让她伤心。”
“瞧您说的。您是我们的嫡亲母亲,哪里有儿女与母亲计较这些的?您也是一时气恼,幼蓉说得着实不甚体谅您。”幼兰扶着贾氏往屋子里走去,眉头紧蹙,可面上还是一派自若,轻声道:“您也知道她的性子的,莫要再气恼了。她年岁也不小了,可不得要知道些事儿的?若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
贾氏听得幼兰这么说,思量半晌,也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是。这事儿,我便交托给你了。你们姐妹素来也是好的,她必定也能听进去几句。若是能长进些,那就好了。”
幼兰淡淡笑着应了。
母女两人到了屋子里,只留下两三个心月复婆子在旁伺候,自己则说起今日李元茂的事来。到底,幼蓉在她们看来,虽然也是重要的,可母女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自然也就好了。倒是李元茂今日所说所为,着实让她们心底发紧。
“你瞧着,这事该是如何处置?”贾氏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头,脸上露出疲倦愣怔的神色,自嘲道:“我竟不知道,在他的眼底,我已然是那么一个模样了。真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半分信任也没有。亏得往日里,我还孜孜念念,现在看来,又是为了什么东西呢?”
“阿母……”幼兰也是为此觉得焦心。她从未这么明白的知道,自己的父母的嫌隙是这样的深了。也从未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真切的十分看重卢家、卢秀芝、李馨予
只怕那个李馨予,在父亲心底,能够与阿母,自己兄弟姐妹一并加起来持平吧。想到这里,她心底就是一阵咬牙。先前她虽然对卢家仍旧忌讳颇深,却是低着头藐视的。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要仰视这些原本嗤之以鼻的东西了
她明白,自己所依仗的,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的父亲李元茂。母亲虽然看重自己,让自己能够再家里事事如意,可是真到了大事上面,比如自己的婚事之类的上面,还是要看父亲的决定。
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是将那李馨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就是说是,他将卢家以及那个死了的女人卢秀芝看得比她们都重要这样的事实,她原本绝对不愿意承认,也能找到种种证据。而现在,它却是变成了一种可悲的现实。
李幼兰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贾氏身为受羞辱受打击的承受者,自然心里更是沮丧。母女两人这会都只能静静坐着,脸色苍白中有些发青。边上的嬷嬷瞧着这么一个状况,相互对视几眼,才有一个资格最老的嬷嬷开口道:“夫人,已是到了这地步,您可千万不能再退一步了。老爷眼见着就是将那小贱种看着比天高,您若是再软和些,岂不是要被踩到脚底下去?这府里,您才是当家主母呀”
“这事,我如何不明白!”贾氏神色冰冷,咬着牙道:“可老爷已然是这么说了,我若是再做什么,依着老爷素日的性子,只怕还要将她往上面抬这般,岂不是让她得意了”
“您忘了她的身世?”那老嬷嬷冷笑一声,嘴角有些勾起:“这可是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一个被人抛弃的女人,什么样的好东西?您将那江家请过来,她这么些年都是在江家的,见了面,便是个下马威”
贾氏听得这话,一时怔了半晌,才是抬起头看向幼兰。
幼兰正是为这些日子不能与江文瀚通信而焦躁,听的这话,心底便是猛跳了一阵,面上却还是强自忍着,只垂下头去没有说话。贾氏迟疑了半晌,便也点了点头,道:“罢了。给江家送一个帖子过去,明儿我请她们过来说话。也说一声儿,那江家的大公子若是有空,不妨也过来,正好与致远致安他们说说话。”
那婆子心里明白,也不抬头与李幼兰表功,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去外头吩咐了。贾氏转过头看向幼兰,嘱咐道:“该是怎么做,你是明白的。色色都是要比照的规矩了的。若是你错了一分一毫,日后可就没这样的事了。”
心底欢喜不已的幼兰,碍着今日之事,面上仍旧是一派安稳,只低声应了。
贾氏看着自己女儿如此,倒是觉得她沉稳了些,心底也更觉得安定了几分。自家的女儿,自己如何不知道的?若那江文瀚真是个好的,那到时候再说。若是有什么不妥当,自己也不怕自己的一番手段不能让她彻底了断。
她这么想着的,却不知道,江家的人再看到这个帖子后,心情却是决然不同。
这起头一个是张氏,近来长子文翰总也是透着些莽撞焦躁,连连打了好几个小厮长随的板子,又是罚了不少丫鬟婆子,她心底也有些紧张,偏生问不出什么事来。这么一来,让她心底也有些担忧起来。好在今日有了这么一件喜事,拿着这个过去,他必是高兴的。
果然,张氏才是使人说了这件事,她的长子江文瀚便忙不迭赶了过来,一通细细询问之后,阴沉了好些日子的脸便是放晴了,喜滋滋地回去了。至于后头的江文柔,除却一番搓揉恼怒,倒也没什么稀罕事。
反倒是张绮玉,原先她心绪难平,总有几分怨愤之心。还是看着这些日子江文瀚面色阴沉,焦躁不已,想着可能是自己的法子有效了,她心情才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偏生,就在她与盘嬷嬷说笑的时候,那边传了这么一个信来。
“你说什么?”张绮玉的脸色刷得有些阴沉发黑起来,瞪着前来通报的丫鬟贵儿,神情冰冷:“明日去李家拜访?”
“正是呢。”贵儿有些惴惴然,看着张绮玉的神色冰冷,也是慌张起来,忙不迭将自己所知道的事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是那李家的贾夫人特特使人送了帖子的。请夫人、绮玉小娘子、文柔小娘子并大郎一并过去的。说着与夫人投契,想着儿女也能亲近亲近。”
“够了”张绮玉只觉得手指都有些发颤起来。咬着牙,垂着眼,她许久之后,才是抬起头来微微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姑母,我必定会打点妥当,请她不必担心。”
贵儿打了个寒颤,忙是垂头应了。
第二日,张氏、江文瀚一派兴高采烈,欢喜不尽。张绮玉与江文柔却都没什么好心情,只是前者会掩饰些,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身素雅的妆容也不显失礼。后者面色有些阴沉,可是想着不在李家人面前矮人一截,也是妆容得颇为华贵,相互映衬之下,倒也显得郑重。
张氏随意打量两眼,便叮嘱女儿文柔两句,就是与绮玉道:“你素来更明白事理体统,若是文柔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得体,你可得缓和缓和。”
绮玉淡淡地应了,眸光幽深,只道:“姑母放心,柔娘性情聪慧,只是性子直了些。那李家也有些不合适,方才让她总有点事儿出来。今日,她必定妥妥当当的。”
文柔听得这话,面上也柔和了些,扭着腰嗔道:“还是表姐更知道我。阿母,您也太看不起我了。可不是我蛮横,实在是那李幼兰对着我没一点儿好声色”
张氏皱了皱眉头,对此也有些嘀咕。既然文翰与这李家的小娘子亲近,为何这个幼兰小娘子却是与文柔相处得不好?不过,她自家人也知道自家事,明白素来文柔的性情,略有些疙瘩,但想着李家的家世,也就暂且搁下不谈。
且不说后头车轿子里的贾氏等人如何说谈,这一路到了李家。贾氏却是亲自领着两个女儿出门相迎的。张氏看着如此,心里大为欢喜,满含笑意地紧走两步,赶着上来道:“夫人怎生出门相迎,我们又不是什么牌子上的人,真真是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