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柔软,她的脸很烫。淡淡的汗味混在衣间逸出的麝香里,是**的药。
清楚感觉到凝宝的抗拒,孟雪俊不觉加重了力道。
他酷爱剖析人心研究人性,二十七岁尚无妻妾,却也不缺女人。不论男女,过度亲近便会腻烦,给予太多就会恃宠而骄,他懂得,所以俊逸清贵的神仙公子总是像风一样,风过涟漪起,风平涟漪尽,任人费尽苦心也抓不到、留不住。
唯独她,唯独在面对这个曾经不肯回头看他一眼的女子的时候,他做不到心如止水,若即若离。
她咬他,狠狠地,唇角见血,疼,却酥麻,麻到骨头里。
他舍不得同样凶狠地回敬她,只轻轻地吻,宛如对待一尊易碎的琉璃女圭女圭,温柔地拂过她的眼角眉梢睫羽唇瓣……
吻到动情处,他仍未失去理智,竭力压抑着身体里那团像是连血液也要蒸干的火焰,单手扣住她的双腕,拆散她的发髻,让那滑凉如丝缎的长发披泻,同他的纠缠在一起。
凝宝终于不挣扎了。不挣扎也不回应,身子僵硬得像根木棍,她闭紧眼睛不看他,没有愤怒,没有眼泪,心中死寂,只余冰凉。
孟雪俊觉察到她的异样,疑惑地轻吻她的眼脸,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她不理,不动,像是化成了一块石头。
他曾经自得没有女人能抗拒他的吻,哪怕其中不带丝毫情感。而此刻,他不遗余力地将热情和温柔奉上,却换不回她的半点反应。
挫败感不期而至,他不肯信,不愿信,可到了最后,他却还是不得不松开了她。
“恼了?”他柔声问她,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
凝宝跳下床,一语不发,整理衣裙。木架上的铜盆里还有半盆冷水,她走过去,猛地将脸埋进水里,用力搓洗,弄得水珠子乱飞。
孟雪俊坐起来,抱膝静静看着她忙活,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害怕。
他下床来,鞋也顾不得穿,小心翼翼地靠近去,伸手想将她揽进怀里,指尖尚未触及她的肩膀,又慢慢缩回来。
“是我不对,你想打我就打吧,我不还手。”他低着头站在她身后,像个等待受罚的孩子。
凝宝用手巾使劲擦干脸,转身绕过他,将剩下的冷茶一气儿灌下去,抹抹嘴,瞟他一眼,竟然笑了:“没什么,我能理解。”
孟雪俊一愣,想要问她理解了什么。她已抱起胳膊往椅子上一坐,灯光裹着她的脸,睫羽投下的暗影笼住了那双妖娆的桃花眼,瞧不出喜怒。
她扯扯嘴角,笑得很不正经:“不要那么紧张嘛,多大点事啊。之前你挨了我一拳,想要报复很正常。所谓一报还一报嘛,你道歉我反而不习惯。”
“你、你真是……”孟雪俊一阵头晕,只觉浑身无力。敢情她以为他这是在报复她?
“得了,不跟你瞎闹了。”凝宝忽然起身退到侧窗边,“流香姐到楼梯口了。”
这场小风波似乎并未影响到她,她哧溜滑进窗外的夜色里,动作利索得像条泥鳅。
孟雪俊无奈又沮丧,却不见她进屋后蓦然阴冷的眼神。
凝宝缩进角落,放缓呼吸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怪得了谁呢?是她大意了,是她太随便了。武功好力气大就以为天下无敌了?洞悉了他布下的局就以为他没有危险了?她活该!是她自取其辱,怪不得别人!
阖眼深呼吸,把刚才发生的当做梦一场。睁开眼,梦醒,她还是凝宝,一切如常。
流香没有敲门,她许是用什么挑开了门闩,带着她的客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就知道你没睡。”她的语气有些古怪,像是全身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
凝宝听见她拉椅子坐下,孟雪俊低声问:“叫你引开他们,你怎么反倒把人带到这儿来了?”
流香长出了口气:“你问他。”
窸窸窣窣,不知是谁把什么放到了床上,旋即响起的竟然是西津世子夏侯荣殊的声音:“他们真的不会找到这里来吗?”。
怯生生地,似带着畏惧,一点都不像是从之前那个骄横少年口中说出来的话。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流香没好气地道,“再啰嗦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去!”
“怎么回事?”孟雪俊又问了一次。
这回流香没再把解释的责任交给夏侯荣殊:“他被人阴了,哥两个差点死在那个杨什么的刀下。”
“杨尚同。”夏侯荣殊纠正,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杨尚同,西津铁骑营四品监舍御史。”
“然后?”孟雪俊语气平静。
流香刚说了一声“那厮”便停住了,夏侯荣殊小声问她:“这个人真的可以救我和小……唔,我弟弟?”
流香颇是不耐:“假的,你赶紧带着你弟弟回你的西津王府去,别管我这儿装神弄鬼。”
夏侯荣殊嘟囔着走开,流香又把他揪回来:“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说——舒服日子过惯了,连说话都要别人帮忙?”
夏侯荣殊忿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大概是想起来在这种时候跟救星耍威风不合适,顿了一下,声音就小下去:“只要你们能把我和我弟弟平安送回西津城,你们想要什么我都会设法帮你们弄来。”
弄来?堂堂世子怎么说话跟街头小混混一样?凝宝暗暗皱眉。
她正纳闷这位世子的言行为何如此奇怪,便听得流香说道:“行了行了,就你这磨蹭劲儿,等你说完都天亮了——他啊,根本不是什么西津世子。因为跟西津世子长得有几分相像,被西津王买回来给他儿子做书童,当影人一样使。这回本来西津王是让儿子跟那杨什么去东明的,结果小鬼头不想去,让这孩子李代桃僵替他走一趟。一路上这孩子装得似模似样,那杨什么带着他追我追到城外之后,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嗐,说白了就是人家设了圈套要拿西津王的把柄,他这倒霉催的一露馅儿,人家以为事情败露了,要杀他们灭口。”
设圈套要拿西津王的把柄?凝宝吃了一惊。西津王自打交出兵权之后,动不动就“卧病在床”。别说朝堂论事,就是入京面圣都多少年没有过了,为什么……
“他告诉你的?”孟雪俊显然比凝宝镇定。
流香迟疑了一下,方道:“我用‘锦瑟’把那一群都放倒了,他才说的。”
“那么说,睡着了的这个是西津王的儿子?”
流香将孟雪俊拉到一旁,轻声道:“我查看过了,那孩子的背上有苍狼啸月刺青,是西津夏侯家的人没错。”
“所以你就插手了?”孟雪俊的语气里透出点冷意。
流香愣了一下,不说话了。孟雪俊沉默数秒,忽然沉声道:“你这人做事实在鲁莽。西津王府的事同我们有什么关系?铁骑营的四品监舍御史你也敢动,你不要命了?”又道:“我们既无权势亦非江湖人,自己都顾不了了还去管别人?速速将他两人送出城去,莫要连累了我们!”
又来了……这人一天不耍心机怕就会活活难受死吧。凝宝隔墙冷笑。
果然,片刻沉寂后,那少年叫起来:“你骗我!你说他会救我们的!”
没喊两句,他的嘴被人捂住了,随后便有拖拽之声往门边去。许是流香心软松了下手,那少年一坐到地上呜呜地哭起来:“求求你们,我不想死,不要把我赶出去……”
“太吵了。”孟雪俊冷道,“把人引来就麻烦了。”
那少年立马嘘声,不一会儿,又吸吸鼻子,爬到角落里窝着,小声啜泣。
“流香,你还愣着干什么?”孟雪俊似乎不耐烦了,“送他们出去!”
流香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过去拽那少年。那少年吓得又要乱喊乱叫,流香一巴掌甩过去,屋里登时安静了。
不知孟雪俊凑过去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须臾,那少年哽咽道:“是不是我说了你们就不会赶我走了?”
听得孟雪俊嗯了一声,凝宝立刻竖直耳朵等那少年的下文。没想到孟雪俊突然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又道:“流香,你也累了,就在这屋歇着吧。”
“那你呢?”
“空屋子那么多,你还怕我没地方睡么?”孟雪俊笑道,“警醒点,天一亮我们就走。”
可恶!凝宝在隔壁听见了,气得差点一拳把墙轰倒。他分明是要去单独审问那少年,又怕她跟去旁听,故意让流香住他的房间,叫她没法子行动。
忽然灵光一闪,凝宝在心里冷笑一声,听得隔壁门响,马上开门出去,故作惊讶地道:“少爷,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孟雪俊早料到她会来这一招,见流香跟出来,笑眯眯地指指凝宝:“姑姑,这是我年前新收的贴身丫鬟沅碧,下午刚到华阳的。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她去做,不用跟我客气。”
姑姑?凝宝一愣,下意识地屈膝一福,心里却犯了嘀咕。她管孟雪俊叫少爷,那少爷的姑姑她该怎么称呼呢?小姐?夫人?姑太太?
她正管那纠结,孟雪俊已趁机把人带走。发现正主跑了,凝宝不由大怒,想寻个借口去追,抬眼瞧见流香神情古怪地盯着她,心里一咯噔,顺口就道:“姑太太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