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凝宝嗤笑,“我何时替你开月兑?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替你开月兑了?”
关志久错愕,抬头呆呆地看着她。罗涛也被她这话给弄懵了,下意识地反问:“那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威胁你们啰。”凝宝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坦然至极:“你们看,这把柄够大了吧?你们往后若是不一心一意追随我,乖乖听我号令,我就把这些事全说出去,让我爷爷当着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面嘉奖你们褒赏你们,让我四叔六叔恨死你们,让那些不安分的人暗中另找领头羊再把我们夏侯家这潭水搅混……哦啊,我觉得他们下一个勾搭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我五叔哦,说不定他们还会学着你俩来个双管齐下,把我二叔也拉下水。哈哈,到时候我再赶在他们成事之前揭穿他们,我爷爷不气得动家法把我那几位叔叔打得坐卧难安才怪呢”
“……”看着面前那位又露出坏狐狸嘴脸来的小主子,罗涛顿觉后脑勺黑线滋滋乱冒,突然有种悔不当初欲以头抢地的冲动。
关志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表情由惊愕转为震骇,又从震骇渐渐变至悲怆,整张脸都出现了抽搐迹象。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个家伙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话来?这明明是她的家诶,那些明明是她的家人诶,她怎么能、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呢?
“呐,怎么样?我替你们保守秘密给你们当靠山,你们安安分分替我做事帮我管住那帮狼崽子,这条件不赖吧?”坏狐狸保持着袖手的姿势弓腰倾身凑近来,唇瓣开阖间白牙森森,“不然,我再加点别的?譬如那一百六十二个册上有名却没受到责罚的,你们要是担心他们记不住这次的教训,我就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出来,每人赏他们一百板子,再把他们剥光了扔到城外去让他们听天由命,你们看如何?”
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罗涛和关志久于心底泪流满面,不想认输都不行了。
那一百六十二人同他们一样都是夏侯临辉亲自从王军里一个一个挑出来的精兵悍将,入府时年纪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也有十九岁,一心想着出人头地,本就不如那些被夏侯临辉从福民署里领回来养大的孤儿忠心顺从。近两年夏侯临辉的身体又一直不好,年前受了风寒令病情加重时常咳血,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家伙担心夏侯临辉时日不多,生怕这个北宣的当家人突然倒下,很多人都开始暗中另寻出路,单他俩根本弹压不住,若非如此,他两个又怎么会做那种事想让夏侯临辉认清现状尽早定下世子人选让那帮家伙安心守好这个家?
夏侯临辉平日待他们不错,他们也不想做到这个地步,但他们还能怎么做?夏侯临辉纵是真的卧床不起,昔日积威仍在,那帮家伙许也就敢跟外头传传消息。万一夏侯临辉不在了,世子人选又没定下,夏侯楚峰和夏侯楚焱必定会撕破脸刀兵相见,府里这帮不安份的家伙肯选定一边帮着争夺北宣王位就罢了,怕就怕那帮家伙谁也不帮,倒勾结外人浑水模鱼趁火打劫把北宣王府一锅端了。他两个不想看到那样的事发生,不想到时候鸡飞蛋打谁也落不着好,除了哄着那帮家伙,设法把夏侯楚峰和夏侯楚焱的争斗弄到明面上来让夏侯临辉早作打算,他们也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们总不能把有二心的手下都报上去让夏侯临辉处置吧?府中护卫暗卫加起来也就三百来号人,一下子铲除一半还多,要是有人趁此机会煽动夏侯临辉的仇家进犯王府,剩下那一百多个人能挡得住吗?
自然,他两个会这么做不无私心,脚踏两船确是打好主意无论夏侯楚峰还是夏侯楚焱接任北宣王位,他们也能继续在夏侯本家这顶大伞的庇护下安享富贵荣华。凝宝横插一脚提前揭穿他们的计划,害得他们落得今天这个境地,他们要说不恨凝宝那就是假话了。可覆巢之下完卵不存,与其等到树倒猢狲散,他们能用自己的性命荣辱换回现在的局面,心里话,他们还是觉得很值得,没什么可后悔的。
只是,他们俩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那些内情也是万万不能让别人晓得的。被罗涛当众出卖的夏侯楚峰和夏侯楚焱本就恨透了他两个,现在不动他俩是碍着夏侯临辉已经言明要把他两个交给凝宝处置,要是知道他们俩弄那么多事出来根本不是想助谁上位,而是想让夏侯临辉知道他的养子们都在打什么主意,继而防患于未然选定世子,那可就说不准了。估计他俩和他俩以前的那帮手下不死个干净,夏侯楚峰和夏侯楚焱是不会罢休的。而他俩以前的那帮手下要是知道上了他俩的当了,还从此被主子们列入需要紧盯的黑名单里,他俩就不是受些羞辱那么简单了,哪天莫名其妙地死了或许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罗涛咬咬牙:“属下罗涛此生甘为大小姐手中刀,一切听从大小姐吩咐,若有二心,粉身碎骨。”
三个响头磕下去,额头重重撞上白石路面,顿时皮破血流。
有他做榜样,关志久也不敢再存侥幸心理,亦发了同样的誓,亦磕得额上见血。
凝宝没拦,瞧着他们磕完了才让他们起来,还似笑非笑地道:“愿意跟着我就说声愿意好了,大过年的,弄得头破血流的好看吗?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负了你们呢。”
那两个如今哪里还敢跟她顶嘴?慌忙用袖子胡乱抹掉额上血迹,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她说弓腰驼背不像样,束手束脚小家子气,他两个便拿出精神来,挺胸抬头目不斜视,手扶腰刀龙行虎步,不奢望能博得她一声赞,但求不要让她总挑刺。
蹲在一旁装无耳绵羊的小明扉瞧着凝宝走过来了,寻思着她该说的事已经说完了,放下手起身掸掸衣袖,又换上甜甜笑脸跑过来拉住她的手。秉持“不该打听的不打听”原则,按下好奇心,一路上只问些北宣过年的风俗。
凝宝颇爱他的乖巧,听他问起,但凡知道的便细细讲给他听,又笑道:“城里的百姓怎么过年的我不晓得,我爷爷这儿吧,过年跟平时比起来也就是府里多了些红灯笼,每个人得两身新衣裳,晚上那顿饭家里人在一块吃吃,大年初一早上去给他磕头拜年,他会给个压岁红包,至多再加件小玩意儿什么的……王府大门上连福字春联都不贴的,也不知道今年是不是还跟往年一样。”
小明扉听得直咂舌:“这也叫过年啊?还不如咱们坊里呢,咱们坊里过年还有戏听,还能吃到洛师傅亲手做的花馍呢。”
童言无忌,惹得凝宝大笑:“没办法啊,我爷爷带兵带惯了,管家也是用的军法。这回我回来,瞅着比以前好得多了,以前啊,他动不动就是‘军法处置’,我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她偏头一瞥后头那哼哈二将似的两人:“怎么样,今年过年有什么新花样没有?”
罗涛很干脆地摇头。关志久还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才摇头:“自打属下进府,今年过年算是热闹的了。往年大小姐不在,府里过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就是几位爷来了,王爷也就是大年三十这天晚上在晴明苑跟几位爷吃顿饭,这年就算过了。”
“大年初一不祭祖吗?”。
罗涛这回开口了:“属下自进府就没见过祠堂门开,听说大小姐去湖谷静养之后,王爷就一直没去过祠堂。”
“这样啊……”凝宝沉默一阵,又转头看了看他,“说起来,这回我回来,怎么没看见那位夫人呢?”
那位夫人?罗涛愣了一下:“大小姐说的是……大夫人?”
“嗯。”
那位夫人不是在这位小祖宗被送去湖谷静养之后没多久就一病不起溘然长逝了吗?罗涛和关志久顿时犯了嘀咕。怎么这位小祖宗连自己的亲娘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回来这么多天现在才想起来要问问……该不会当年她们母女两个相处得不好吧?
“怎么不说话?这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关志久给罗涛递个眼色,把话语权让给他。罗涛不肯接受他的“好意”,瞪着他掀唇呲牙地进行无声威胁。
关志久无法,见凝宝又回过头来了,忙定定神,回道:“大小姐有所不知,属下等进府都没超过十年,很多旧事都不大清楚……属下只隐约听说那位夫人在大小姐前往湖谷静养之后没多久就因病辞世了……还望大小姐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那女人死了?凝宝压根没听他后面说了什么,略一思索,心里就透亮了。
那女人是太上皇给她找的名义上的娘,一方面是为了隐瞒她的出身,绝了夏侯楚狄与夏侯纹锦在一起的心思,另一方面大概就是光明正大往北宣王府里打钉子,让那女人来盯着她,防着夏侯临辉教她些不该教她的东西。等到夏侯楚狄和夏侯纹锦碰头了,还把她带离了王府,那女人对太上皇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夏侯临辉趁她离开北宣,让那女人“因病辞世”,偷龙转凤拿去做她的替身软禁在湖谷别苑……大概也就是拿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