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芮笑而不语,这样的话她既不能反驳,也不能附和。反驳便是应承下要帮兰茉,可即便她是吴王妃,安陆侯府的家事她也插不进手去,更何况这中间还牵着卫王。附和又让人觉的她凉薄,不念姐妹情谊。
不过,老太太的态度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但转而一想,老太太是个明白人,肯定想到了她的处境,知道她帮不上,这才说明白,全了大家的面子。
老太太含笑看着兰芮,将话题轻轻一带,说起了旁的事情。
在兰家坐了一个时辰,兰芮起身告辞,老太太清楚她出来一趟不容易,没留客。
回到王府,她先去西厢看了看衡哥儿,然后才回上房。
吴王不在。
倒是景园一直在穿堂里候着,看见她回来,赶上前来行礼:“王爷去永宁宫了。”
闻言,兰芮脚下滞了下。
去了永宁宫?见贤妃?
吴王肯定是为昨晚的事情进宫的,只是不知此一去,是解开了母子间的误会,还是将裂缝越拉越大。
她心里暗暗担心,神色便有些不好。
玉桂看在眼中,忙道:“王妃,你昨晚一夜没睡,不如趁这个时候补一觉。”
兰芮点了点头,可刚梳洗过,绿枝便进来回话,“凤姑姑求见。”
“让她进来吧。”想了想,兰芮说道。
凤姑姑进来,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王妃,水怜姑娘那里要不要送汤药过去?”
兰芮心里一跳,看向凤姑姑。
难道迎春院那边没瞒住,凤姑姑起了疑?
见兰芮探询的看着自己,凤姑姑忙笑道:“水怜姑娘与旁人不同,她已经育有大少爷,而且,水怜姑娘精通药理,奴婢不敢在她面前献丑,不如,让水怜姑娘自己配一副,奴婢来替她抓药煎药……奴婢也好趁机跟着水怜姑娘学学。”
听明白凤姑姑的意思,兰芮提着的心放了下去,她知道水怜已死,便没去想送汤药的事情,凤姑姑陡然提起来,她才会想偏。进门不到一月便遇上这样的事情,她真的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姑姑谦虚了,姑姑是母后身边的人,本领自是了得,且说了,业有所专,水怜姑娘便是精通药理,可她所学广泛,这方面未必就比得上姑姑。”
“王妃抬举奴婢了……那奴婢一会儿就送过去吧。”凤姑姑知道自己推不过了。
兰芮微微颔首,端了茶。
凤姑姑出去,玉桂便去铺床,兰芮制止了她,因她知道,凤姑姑一会儿便要回来。
果然,才小半个时辰,凤姑姑又来回话。
兰芮明知故问:“水怜姑娘已经服了药?”
凤姑姑脸色很不好看,说道:“奴婢连水怜姑娘的面都没见着,才走到门上,她身边的小丫头便拦住了奴婢,称水怜姑娘得了前朝孤本,正专心研读医书。奴婢说奉王妃之命给水怜姑娘送药,那小丫头竟然说,水怜姑娘一双妙手,要服药也会自己开方子,哪里会用不三不四的人开的药……奴婢只得将药端了回来。”
“姑姑受委屈了。”兰芮吩咐玉桂,“去告诉童青山家的,迎春院的人太多,恐怕会打扰水怜姑娘静心读书,让她将人调走,只留碧巧和铃兰两人服侍。”
这话听在各人耳中,意义各不相同。
凤姑姑和玉桂几人以为兰芮因水怜的话动了怒,借故削去昨日才给水怜的体面。
玉桂高兴的去传话。
而童青山家的知道后,却多了一层心思。
明眼人都知水怜的好日子到了头,王妃却点名让碧巧和铃兰留在迎春院,碧巧不必说,她原本就是水怜身边的人,又是她出言顶撞了凤姑姑,留在迎春院里谁也不意外。可铃兰是贺达山的亲侄女,王妃却让她也留在迎春院,这肯定是王妃想要敲打贺达山。
不管各人心思如何,不出半个时辰,迎春院只剩下了碧巧和铃兰,而那些惯会逢高踩低的,清楚水怜的处境,肯定轻易不会接近迎春院。
听完玉桂的回禀,兰芮长吁了口气。
总算无人发现迎春院昨晚发生的事。
她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却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屋里漆黑一片,正想唤人进来点灯,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醒了?”
兰芮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雕花圆桌旁有个黑影,面容看不真切,唯有两只眼闪烁着灼灼的精光。
“王爷……”她模索着坐起来去模火折子,“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阵了。”
说话的功夫,吴王已经先一步将桌上的琉璃盏点燃,屋子转瞬洒上了朦胧的橘色光芒。
兰芮放下了手里的火折子,用手拢头发,目光趁机在吴王的脸上打了个转。见他神色平静如水,只有眉宇间有淡淡的倦色,她这才稍微放心了些,笑道:“妾身太困,想歪一下,竟然真睡着了……王爷回来,怎么不叫妾身?是了,王爷用过饭了吗?”。
吴王答道:“还没有,没什么胃口,想等你醒了一起吃。”
兰芮扬声叫人进来,吩咐霜降去传饭,然后自己去净房擦了把脸。
出来时,饭菜已经上桌。
两人坐下吃饭,兰芮本想说说今日去槐树胡同的事情,但见吴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又将话咽了回去。
吃着吃着,吴王突然看向兰芮:“你还差我一顿饭。”
兰芮愣了下,马上想起的确有这么件事,可这几日事情太多,她一混便给忘了。不过,当着吴王,她自然不会说自己忘了,只一本正经的回答:“这几日王爷太忙,在府中的时间少,妾身没敢做,怕做了王爷也不会回来吃。”
吴王露出戏谑的笑容:“我记得自己每次外出,都会提前让山青或者景园回来说一声,你怎会不知道我何时在家吃饭?”
的确是,可你用得着说出来吗?兰芮忍不住月复诽,但神色不变,点出吴王唯一一次遣山青回来说要回家吃饭,到了饭时,又遣景园回来说不回家的例子。
吴王没反驳,似笑非笑的看着兰芮。
兰芮被他洞察世事的目光看的发毛,眼睑微垂,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说起了迎春院的事情。
吴王静听她说完,淡淡的说道:“我明晚不会出去,你还做忠州做过的胡萝卜焖饭吧。”
真是……
兰芮无奈,说道:“这恐怕不成,胡萝卜只冬天才出产,现在是九月,妾身可做不出胡萝卜焖饭来。”
有方才的事情在前,吴王并不相信:“一锅胡萝卜焖饭难不倒你的。”
兰芮咽了下口水,从前看闲书,每次写到御膳房的人从不敢拿季节性的东西给皇帝吃,她不过一笑置之,今日才觉的,闲书所记载的说法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用了饭,车妈妈抱着衡哥儿过来给吴王和兰芮请安。
吴王看着颤颤巍巍拜倒在自己身前的衡哥儿,神色复杂,等衡哥儿行完礼,他破天荒的没有逗衡哥儿说话,而是让车妈妈抱出去。
兰芮很诧异,猜到与吴王进宫有关,便静静的没说话。
车妈妈也很诧异,却不敢多话,应诺着去抱衡哥儿。
衡哥儿挣月兑车妈**手,冲到吴王身边,从衣襟下扯出竹青色的锦袋,捧到吴王手边。
“父王,吃糖。”然后巴巴的望着吴王。
看着衡哥儿明亮的眼眸,吴王微微动容,接过锦袋:“好,父王吃。”又将锦袋打开,“咦,这不是动物糖?”
衡哥儿笑容立刻灿烂起来,不住的点头:“父王吃,父王吃。”
而一旁的车妈妈则吁了口气,连忙笑着说:“王妃赏的糖,衡哥儿一颗都没舍得吃,没想到他竟然悄悄带了几颗来送给王爷吃。”
吴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将锦袋系上,低头跟衡哥儿说:“父王一会儿吃。”
衡哥儿没多想,点点头便拉着车妈妈往外走。
兰芮更加诧异,要是往日,吴王肯定早吃了糖。
等衡哥儿走远,吴王回头,正好看见兰芮脸上的意外之色,他顿了顿,遣散身边服侍的,说道:“指使花姑姑的人我已经查出,你就不要担心衡哥儿的安危了。”
“妾身知道了。”兰芮点点头,心里的担忧一下子去了大半,吴王敢如此说,肯定是说服了贤妃。
“你就不好奇是何人指使花姑姑?”
兰芮突然意识到,她的反应太平淡,忙笑道:“王爷如果方便告诉妾身,早就说了,没有说,想是有所顾虑,妾身又怎好追问不休?”
吴王大笑起来。
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从前怎么就会落到声名狼藉的地步?
正好山青从外面来传话,说贺达山有事回禀,吴王大踏步的出去了。
贺达山回的是水怜丧礼的事情,“王爷放心,小的对外只说是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远亲过世,无处停灵,这才送到庄子上去的,怕他们不信,还给了庄子上的管事二十两银子,让他不准乱说,更不能让事情传到王府来,他们现在肯定疑心是小的瞒着王爷行事,为不惹祸上身,断不敢乱说的。至于寿材寿衣,小的全选的是最好的,只是不敢太张扬,小的只请了附近小庙的主持替水怜姑娘诵经。”
说着,他看了看吴王,见吴王似乎很满意,他一颗心这才放回月复中。吴王为何要将水怜悄无声息的送出府,他不是没有奇怪,只是念头才起,他又按了下去。
按照吩咐做事,永远不要问为什么,这个王府的大总管才会做得长久。
待贺达山将事情回禀完,吴王想起兰芮微颦的眉头,问道:“这几日市面上可有胡萝卜?”
饶是贺达山平日心思敏捷,还是愣了愣。
吴王以为他不知道:“你着人打听一下。”
贺达山忙道:“小的仿佛记得,这几日不是胡萝卜上市的季节,不过王爷想吃,小的托人去御膳房问问,御膳房里稀缺的东西多。”
“也好。”吴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