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洪妈妈,胡春意片刻不敢耽搁,估模着卫王已起,叫来人问其去向。得知宫里来了位公公宣卫王入宫,卫王正更衣准备,吓得手足发软,急忙问:“是谁身边服侍的?是太后身边的?”
“回王妃,听说是皇上身边的。”
先前还存有一丝侥幸,胡春意以为是太后叫卫王进宫说话,这时听得是皇上身边的,她身体如同置身冰窖中,瑟瑟发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得在卫王进宫前将这事说清楚。
身穿玄色金秀袍,腰系玉带,卫王重新换上入宫所穿的常服,正欲开门,门却突然被人推开,骇了他一跳,待看清是胡春意,面色微沉,冷眼瞧着胡春意。
胡春意慌忙避开卫王的目光,垂首认错。她在家中虽是骄纵惯了的,但她先是心悦卫王,后又一波三折后才得以嫁入卫王府。在卫王跟前,便是有理时也是小心应对,唯恐一不小心触怒卫王。今日她深知自己做错了事,言行间更是惶恐不安。
卫王看她这般陪着小心,怒容微霁,却也没了方才的兴致,冷声问道:“王妃闯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胡春意看向卫王身后的夫人邓氏,邓氏乖觉的行礼后退出去。房门重新阖上,胡春意屈膝跪在了地上,眼泪夺眶而出:“王爷,妾身不善庶务,将名下的香料铺子交与大哥打理,谁知大哥失察,想多赚些银子,竟引祸上身……”她声泪俱下的将与洪妈妈商议好的说辞说了一次。
“你说,你的香料铺子查出了禄米仓失窃的禄米?”卫王双目微醺看向胡春意,梨花带泪的娇柔唤不起他一丝一毫怜惜,他心里只有厌恶,只有愤怒。
胡春意避开卫王裹着怒火的目光,轻轻点头,又跪行两步,抱住卫王的双腿,“王爷息怒,妾身已经让洪妈妈回安陆侯府,让大哥一力将这事应承下来,决计不会连累王爷丝毫。”
“不连累?”卫王冷声一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已经连累了父皇宣我入宫,我原以为是有旁的事情,现在听你这样说,必是叫我去问这事的你那大哥,活月兑月兑的就是一个蠢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早知他如此不堪,我还不如将他捋下来,让你那二哥坐上世子的位置。若是这事有转圜,你还做你的卫王妃,若是旁人将脏水泼到我身上……京城的庵堂你尽管选一处吧”
胡春意没想到卫王如此狠决,手下更用力了些:“王爷……”
“放开这事等我从宫中回来再跟你清算”卫王厉声喝道,见胡春意不撒手,猛地一用力,将腿从胡春意怀中抽出来。卫王拳脚上不如吴王精湛,却同样习过武,力气比常人大,这样普通的动作,还是将胡春意带倒在地上。瞧见胡春意微凸的月复部,他脚下滞了下,开门唤了随身内侍进来,“去请太医来替王妃诊诊脉。”
胡春意听得这话,如死灰似的脸上燃起了些微的生气。
兰芮窝在锦榻上,靠着大迎枕上假寐,突闻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过来,轻且急,她猛地睁眼,正好瞧见珠帘被玉桂撩起。
玉桂眼里带着笑,上前说道:“王妃,山青回来了。他身上衣裳脏烂如乞丐,怕惊扰了王妃,先回房换衣裳去了。”
兰芮坐直身子,一直提着的心,并没有因这个消息放下去,反而愈发的纷乱。
山青和景园都随吴王去了福建,现在山青回来,那便是说带回了福建的消息。可他为何弄得身上脏如乞丐?是不是福建的事情有变?
“去东厢。”
不多时,山青被玉桂带至东厢。他已换过衣裳,还简单的梳洗了一遍,可细看下,他眼下发青,发髻打结,脸上散着掩不住的疲累。
兰芮紧紧的盯着他,问道:“王爷在福建情形如何?”
“王爷很好。”山青见兰芮并未收回迫人的目光,知道她并不信,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呈上,“这是王爷给王妃的信。”
捏着犹带着温度的信,兰芮指尖微微颤抖,迫不及待用指尖剃开封泥,取出素馨纸,薄薄的,只有一页。而素馨纸上只有一个地址,写着上谷胡同黄府。
这是什么意思?她愣愣的,好一时,才想起将素馨纸递给山青看。
山青极快的扫了眼,垂下头,低声说:“王爷回京城了,至于原因,小的不知。”
看见地址时,兰芮已经隐隐有这种感觉,听山青说出来,她还是压不住吃惊。
他不是在福建吗?怎么就回来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他信里写着地址,是她过去吧?
太多的疑问,山青已经言明不知道,她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玉桂惊讶的张了张嘴,很快恢复平静,看了看静默不语的而兰芮,问山青:“你还没吃饭吧?”
山青就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吃。日夜兼程的赶路,昨夜到了城外,今日早上城门一启,小的与王爷即刻入城,小的回王府送信,王爷去了上谷胡同。”
玉桂就向兰芮道:“王妃,要不让山青先去用饭吧?”
“也好。”兰芮微微颔首。
山青出去,玉桂轻笑着说:“知道王爷一切安好,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兰芮也笑了下。这倒是,且不管吴王为何回京,只要知道了他的下落,总比一直没有消息,悬着心好。
“王爷回京却没直接回王府,必是行踪不便与人言说,你不可泄露半分,便是霜降她们几人跟前也不能说。”
玉桂敛去笑,郑重的说道:“奴婢定不辱王妃的信任。”又道,“王妃,您是现在去看王爷,还是……”
“再等一等,我须得将手里的事情安顿……”
兰芮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听得绿枝在外面回话:“禀王妃,槐树胡同的夫人来了。”
兰芮急急的迎了出去,只见娘亲一身寻常的织锦短打扮,神色凝重的大步过来,她忙道:“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进去再说。”兰英莲沉声说道。
两人重回东厢,兰芮要执壶倒茶,兰英莲拦住,冲房中的玉桂说道:“守住门,我这里有几句话跟王妃说。”
玉桂应声出门,顺便将门掩上。
兰英莲还不及说话,兰芮先开了口:“娘,王爷今日一早回京了。”
“啊?”兰英莲轻呼了声,心里却是一松,“原来王爷回了京城。我来此,便是告诉你,我看过福建送回的所有军情,所言福建局势与之前大同小异,极为模糊,实在反常得很。须知王爷去了福建,或驻扎或行军或遇敌交战,总有源源不断的军情呈送御前,偏福建送回的军情,行军途中极为详尽,到了福建后便模糊起来,是以我心里猜测王爷恐怕遇上了难题,这才着急来说与你知晓,却不知是王爷回了京城。”
兰芮越听越觉的佩服,“能从如此的细小的分别看出王爷行为有异,娘亲真真是双目如炬。”
知晓吴王偷偷回京,兰英莲料想他另有打算,方才进门的担心和焦虑全然收起来,心情大好的拍了兰芮一掌:“你啊,嘴上抹了蜜,就会哄我开心。”
兰芮笑着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两人说了几句话,玉桂在门外轻声说:“王妃,林侍卫几人回来了,奴婢先安顿他们用饭,还是……”
“带去回事的花厅。”
兰芮一直等着几人,正有事吩咐,回身见自家娘亲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大略将禄米的事情告诉了她。
兰英莲青灯古佛修行多年,鲜少有事让她动怒,但这事还是让她心头火起,待兰芮说完,她厉声道:“如此下作,他便是贵为王爷,我定不饶他”
卫王夫妻固然可恨,但兰芮担心娘亲一怒下做出惹祸上身的事情,实在不划算,便说道:“禄米在胡春意的香料铺子找到,两人这时必定焦头烂额呢”
“那也实在太便宜了他们”兰英莲道。
“柳御史是什么人?他们比我更清楚,这次落在柳御史手中,便宜不了。”如果这次禄米在钱贵的小院中找到,又是怎样一番情景?思及这些,兰芮心里的怒火蹭蹭的往上涌,她道,“那叫鲁大头的牙人不知所踪,此人若是没落在卫王手中,咱们将他找出来,由他入手,说不得能给卫王夫妻添些烦恼。”
只一想,兰英莲便明白了她的用意,立即起身:“这事交由我去办。”言罢开门出去。
兰芮则去花厅见了林文、钱贵及昨晚回过几次事的侍卫。让林文将各处的侍卫撤回来,暗中查找鲁大头,又派了赏赐给昨晚守住小院的侍卫,还嘱咐了钱贵许久。
一番安排下去,兰芮重回上房,与玉桂换了身扫洒上婢女所穿的衣裳,避开众人到二门,山青驾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等在那里。上了车,在城中绕了几圈,这才直奔上谷胡同,在一处门楣上写着“黄府”二字的宅子前停下。
山青上前叩门,两重一轻,院门应声而开,门内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
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唇,相视的一瞬,不知怎的,兰芮突然觉的心里酸酸的,眼角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