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我们的网址)张媛璟心头一颤,扑上前去,扶起张迅,见他已然气绝,悲恸不已,哭道:“迅儿,是姑姑连累你,姑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左涵方才那一掌刚拍落下去,便觉后悔,心道:“这下可完了,我杀了张迅,张媛璟如何不恼?她若发起狂来,与我们拼命,我们四人如何抵挡得住?”正盘算月兑身之法,却听张媛璟道:“罢,罢,你们是我的师父师娘,又在我们姊妹俩最孤苦无助的时候收留了我们,你们杀了迅儿,我却不能杀你们为他报仇。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我果真是个灾星,师父师娘,你们定要杀了我清理门户,我领死便是,请师父师娘动手罢。”说罢闭上了双眼,竟欲引颈就戮。左涵见她非但不怒,反而主动伏诛,心中大奇,生怕她耍诈,心道:“这逆徒莫不是要诱我过去,然后突然发难,使出毒掌来对付我?”当下踌躇不定,不敢上前,对张姽婳道:“姽婳,你去杀了她。”
郝汉忍不住怒道:“你这老太婆,忒也恶毒!你让她们姊妹相残,这是什么道理?你就不怕遭天谴吗?”张媛璟忽然听得郝汉的声音,大是诧异,方才天色昏暗,她没有瞧见郝汉,这时听他说话,循声望去,见他还好端端地活着,而且方才那几句话说得中气十足,不似中毒在身,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心想:“他明明中了我的‘蜇螫毒手功’,那一掌之毒绝对足以致命,他如何能活到今天?”但她此时已决意就戮,虽然对此事虽觉奇怪,却也无心多想,又闭上双眼等死。张姽婳听到左涵这般喝令,心中一惊,跪下泣道:“师娘,求你饶过姊姊罢,姊姊已经知错了,你已杀了迅儿,就不要再杀姊姊了,求求您了,师娘。”
左涵见张媛璟确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生怕迟了再生变故,不再盘桓,提起右掌,内力运至掌心,一步步朝张媛璟走近。
郝汉也不知怎地,此刻见到张媛璟即要丧命,竟然恻然生悯,隐隐觉得她不该这般死于左涵之手,虽然自己曾险些丧命于她的毒掌之下,但此刻却萌生了一股救她的冲动,心念忽又一转,想道:“张媛璟带领璇玑教教众袭击西泠堡,害得雨芙最亲近的莞菊死了,我若救了她,这叫雨芙情何以堪?”眼见左涵越走越近,心中犹豫,拿不定主意,踌躇一小会,忽地一横心:“大丈夫当为则为,不管那许多了,救人再说!”正要上前相救,便在这将动未动的分际,忽然一道寒光从厅中飞射出来,便如流星划破夜幕。寒光飞至张媛璟与左涵之间,猛地下沉,斜斜钉入地面,众人定睛一瞧,见是一杆长枪,枪头已没入地面,枪杆黝黑,正微微打颤。只听厅中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谁敢动她!”张媛璟睁开眼睛,眼泪又流了出来,可脸上却在笑着,望向厅中,眼神幽幽,哽咽道:“你这没良心杀才,总算还有点良心。”
众人俱是一怔。邢斌凝视着那黑洞洞的厅堂,高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何不现身一见?”话音未落,便见厅中踱出一位男子,龙骧虎步,人品不凡,郝汉识得,这人正是这所庄院的主人慕容暮雪。慕容暮雪迳自走到张媛璟跟前,望着她,温言道:“你的苦处,为何不跟他们说?”张媛璟凄然一笑,道:“我的苦处,你明白就成了,其他人知不知道,无关紧要。”
左涵见这男子似乎与张媛璟相识,于是问道:“敢问阁下是哪一位?”慕容暮雪好似不闻,兀自对张媛璟说道:“即使他们误解你,要杀了你,也无关紧要吗?”张媛璟点了点头,微笑道:“你能在这时为我站出来,我已知足,其他的事都无关紧要了。”
左涵又插口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干预我师门之事?”慕容暮雪仍是置若罔闻,只对张媛璟道:“可他们要杀你,我却不允!”左涵见这男子如此怠慢,堪堪恼火,道:“阁下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罢!”
慕容暮雪这才望向左涵,傲然道:“目中无人?是谁目中无人?你们擅自在此了断私人恩怨,还杀人行凶,又可问过此间主人?”左涵一怔,道:“谁是此间主人?”慕容暮雪道:“区区在下。”
邢斌上前一步,拱手为礼,道:“老夫失礼,不知庄主有何见教?”慕容暮雪还了一礼,道:“见教不敢当。”大袖一挥,道:“几位请罢。”
邢斌笑道:“庄主这是在下逐客令,那咱走便是。”指了指张媛璟,“不过她是老朽的弟子,我们须得带走。”慕容暮雪道:“你们既然已不认她做弟子了,她走不走与你们何干?”邢斌笑道:“庄主未免管得太多了,庄主是她什么人吗?”
慕容暮雪一怔,这话他却不知道当如何回答,踌躇片刻,道:“我们……我们是旧识。”邢斌、左涵一听,颇觉错愕,他们方才听这人与张媛璟说话的语气,便似相识之人一般,此刻心中均想:“我们来投宿,竟然误打误撞投到了这逆徒相识之人的家中,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这逆徒这些年来一直耽在西夏,在中原怎么会有朋友?”
邢斌道:“老朽瞧得出庄主也是位练家子,还未请教庄主高姓大名,不知庄主是江湖上的哪位人物?”慕容暮雪道:“在下是个无名小卒,贱名不足挂齿。”
邢斌心想:“这人不肯报上姓名,可有些古怪。”道:“请恕老朽开门见山,阁下可是璇玑教的人?”
慕容暮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邢斌听他这般回答,心中更是确信无疑,道:“如果庄主是璇玑教的人,那在场的这些正道的豪杰可就都是庄主的对头了。”慕容暮雪道:“是与不是我都不会让你们动她一根手指。”
左涵道:“老头子,少与他废话。”拾起地上的软剑,一剑朝张媛璟刺去,慕容暮雪目不斜视,瞧也不瞧,随手一招岫岚擎空掌中的“奇峰突起”拍出,软剑未及触到他手掌,便被掌风逼得层叠蜷缩回去,状如波涛起伏,剑身铮铮作响,一股沛然大力导了过去,左涵手臂一麻,连连倒退,邢斌急忙伸掌在她背后一托,这一托竟未抵住,自己也向后退去,连忙又提了几成内力道,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们夫妇二人皆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自恃有些道行,可这些天却连番败挫,技穷束手,而且尽是败在年少于他们许多的后生手下,当真是又羞又恼。
慕容暮雪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张姑娘为何要改投璇玑教,便要将她杀死吗?”众人闻言,均想:“这女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便背叛师门,这其中当有一番曲折原委。”慕容暮雪又道:“在场诸位,可否听在下道明其中原委,再议定张姑娘是不是该杀?”他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道:“方才张姑娘提及,她们姊妹二人从小便患有一种不治之症,那病症唤作‘枯髓症’,病状甚是古怪,患者皮肤苍白,二十岁之前时常晕厥发热,间歇呕血,到二十岁之时,便会因骨髓枯竭而亡。”众人听到这里,都不自禁地打量起这姊妹二人来,见她们似乎已过桃李之年,却还好端端地活着,暗自揣度:她们姊姊二人当是寻到了什么救治之法。
只听慕容暮雪续道:“江湖传闻,璇玑教天权堂堂主……应当说是上一代天权堂堂主圣手毒姑会炼制一种名为‘阎罗慈心丹’的续命灵药,相传那丹药药性奇特,可解百毒,可医百症,有医书记载,几百年前,有人患了与张姑娘同样的痼疾,便被那‘阎罗慈心丹’医好了,十年前的张姑娘得知了此事,那时她已十七岁,离病亡已不足三年,于是她铤而走险,只身一人来到西夏,要去璇玑教偷取‘阎罗慈心丹’。不过在偷盗之时,遇到了一些波折,虽没盗成丹药,却见到了圣手毒姑本人。不过那圣手毒姑一见张姑娘,颇是喜欢,觉得她很有资质,想要收她为弟子,张姑娘那时已拜入这两位前辈门下,怎肯另投他师?圣手毒姑便以‘阎罗慈心丹’为诱,只要张姑娘肯加入璇玑教,拜自己为师,她便将‘阎罗慈心丹’给张姑娘。便在张姑娘彷徨无措之时,她又得知了另外一件不幸之事。”他顿了顿,叹道:“那‘阎罗慈心丹’只有一颗。”
在场众人虽多与张媛璟立场相对,但听到此处,都情不自禁地扼腕嗟叹,只有那邢斌、左涵兀自斜睨冷笑,不以为意。
慕容慕雪续道:“‘阎罗慈心丹’是具起死回生之效的神丹妙药,制药所需的药材自是十分珍稀,其中一味必不可缺的药材是一种奇花的花瓣,那奇花叫做一寸椹。一寸椹之奇特便在于它三十年才开花一次,开花却不生种,只有开满十次花之后,这才生出种子。这花在一百多年前便几近灭绝,如今已是稀世罕见,而圣手毒姑却有一株。但是制成一颗‘阎罗慈心丹’便需一整株一寸椹的花瓣,换言之,圣手毒姑每三十年才能制成一颗‘阎罗慈心丹’,她手中唯一一颗也是二十一年前花开之时制成的,即是说那株一寸椹还有九年才会再次开花,可身患不治之症的却是她们姊妹两人,而且她们只有不到三年可活了,如何能挨得九年?况且即使得到‘阎罗慈心丹’,她们姊妹两个也只能活一人。张姑娘当即决定,将‘阎罗慈心丹’骗取过来,再偷偷离开西夏,回到中原,把‘阎罗慈心丹’给她妹妹服下,她自己却要慢慢等死。”
张姽婳根本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听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酸,涩声道:“姊姊,你……”
慕容暮雪续道:“于是张姑娘假装答应拜圣手毒姑为师,圣手毒姑自是十分高兴,当即便将‘阎罗慈心丹’交给了张姑娘,但是她要张姑娘当面将丹药吃了,张姑娘自然不依,圣手毒姑觉察出其中必有隐情,一再逼问之下,张姑娘不得不道出实情。圣手毒姑听了,气恼不已,她试过诸般手段,张姑娘只是不肯,圣手毒姑屡迫不成,也只得作罢,但她又实在舍不得张姑娘这块好料子,于是便想出了一个两全的法子,既可让她们姊姊都能活命,又可叫张姑娘不得不拜自己为师。”慕容暮雪话锋一转,道:“各位,你们可知道张姑娘为何要练那阴毒的‘蜇螫毒手功’?你们以为那是她情愿的吗?江湖中人都唤她为‘蛇蝎美人’,你们当真以为她毒如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