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少见,你就更少见了。你没到过农村,看见麦苗当成韭菜一样,少见多怪;你见了大肥猪爱爱,少见多怪;你如果见了驴和马爱爱,那就更少见多怪了。骡子是驴和马爱爱所生的杂种,公驴和母马爱爱生的杂种叫马骡,公马和母驴爱爱生的杂种叫驴骡。想象得来,驴马爱爱肯定比猪爱爱蔚为壮观。小时候你在西大街见过,那么长,那么粗,那么黑,能屈,能伸,能弯,能直,活像一把弹簧刀。要是公的趴到母的脊背上,在*蛋子上捣来捣去,寻不着门,捣错了地方咋弄呢,又不像人可以用手来帮忙,想着都费劲。长那么大那么壮有啥好的呢,看人家鸡,不见长枪短炮,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呢,事就办完了,多经济实用的。反正你觉得,把最怕羞的大姑娘摆到最不知羞耻的地方,无论是无意还是恶意,都太过残忍了,简直是一种羞辱,一种极不健康的安排。安排不健康,思想也难保健康。没关系,身体健康着就好。身体不健康,整天病病秧秧的,思想也健康不到哪儿去。你身体倒是健康,人却瓜着呢,瓜不叽叽地张开想象的翅膀只能没完没了的想象,也许干那种事情全凭天性全凭本能呢吧。还是小时候,还在西大街。错,“*”来了,“四旧”破了,西大街改叫反帝路了。从小叫惯了西大街,管他反帝路还是反修路,你还是叫你的西大街。你经常站到门口看农民赶着大骡子大马,驾着木制马车拉大粪。西大街上的房子大都是小二层木楼,至多三层。你院子有平房,还有小二层。一个大院子,住那么多人,共用一个水龙头,共用一个厕所,接水排队,上厕所也得排队。厕所里的蹲坑男女各半,四个坑,不多不少,二比二,平了。蹲坑平等,尿池不平等,女厕所没尿池。看看,重男轻女了不是,男女到底平等不了。厕所没专人打扫,臭气熏天,尿水横流,无从下脚。要是碰上厕所满员,一脬尿、一泡屎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只得转身往家里跑,急急火火解决到尿盆里再说。有时候,大清早倒尿盆也得排队,活像在商店排长队买东西,碰上有人插队,你也没脾气。要嫌有人插队,你就干脆把尿盆朝地上一放,让尿盆排队,腾出身来干其他事,免得浪费时间。烂尿盆子不怕丢,丢了就丢了,无所谓,不就是个烂尿盆么。实在等不及了,可以到院子外头迎祥观去上公共厕所。公共厕所更可怕,长长一溜儿蹲坑无遮无栏,前后左右敞敞亮亮完完全全对外开放,人人做着同一个动作,人人摆着同一种造型。风来风去,吹得人*子冰凉,眼来眼去看得人日眼。一个个光光的白*子,齐齐整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着崇高检阅,再加上一个注目礼,越发显得崇高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忽而高瞻远瞩,忽而一览无遗。其实也没啥,都是男人家,看了也就看了,你有我有全都有,一个不少,一个不多,没有了就怪了。没有的人,不敢上公共厕所。人家有,你没有,你脸朝哪儿搁呢。脸没处搁,身子更没处搁了,只好搁到自家屋里,深藏不露,点到为止。尿长淌,流不走的一池尿,刺鼻熏眼,能把人熏倒。屏住呼吸,紧闭两眼,一手捏鼻,一手端枪,一下卡了壳,硬挤了出来,长鞭一甩,撒腿便跑。办大事,千万嫑看身后,蹲坑之后,深不可测,浊气滔滔。在暗流滚滚的大粪池里,不知汇聚了多少难以探知的污秽,活像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你一看,心一颤,腿一软,脚一滑,屎屙不下来,真怕把人屙下去了。确实把人屙下去过,还不止一个呢,农民掏大粪捞上来过死婴。哪儿来的死婴呢?有人说,孕妇屙屎,一鼓劲儿,屎没屙下来,倒把娃屙下来了,把娃屙到了大粪池里淹死了。又有人说,是没结婚的姑娘娃被人弄大了肚子,娃一落地便顺手扔进了大粪池里。大粪池吞噬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成了吞噬人命的吃人魔窟。恐怖,令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早先,蹲坑后的粪池上都加盖着铁锈红色的木制盖板,“*”来了,盖板儿飞了,连尸首都没留下,上迎祥观公共厕所就成了上刀山下火海,每回都得经受一场考验。
每当农民赶着马车挑着担子到厕所掏大粪,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谁都想拒臭气于门外。想得美,门窗关得再严实,熏天的粪臭还是无孔不入,见缝就钻,臭不可闻,臭味儿在空里久久不散。你嫌臭,你妈说: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你懂了,臭可以变香,香也可以变臭。臭粪上到地里,能使庄稼结出香喷喷的果实;香喷喷的果实沤烂了,能变成臭气熏天的肥料。臭也好,香也罢,不能你说啥就是啥;你喜欢了,就说人家香;你讨厌了,就说人家臭。人就这毛病,毛病大了,老爱让别人随你的意志行事。一家人随你倒事小,一国人都随了你,就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