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去眼角屎，又抠起了鼻痂子。在他圆熟地操弄下，那些凝固的或没来得及凝固的垢痂黏结在食指尖上，一把接一把地抹在落满皮屑的黑裤子上。尔后，他亮出小拇指长长的指甲，用右手的长甲刮了刮左手的长甲，在大拇指上轻轻一弹，尘垢在阳光底下纷纷扬扬飘落而下，自由落体，直落脚下。接着，他高举长甲，微闭双目，怡然自得地掏起耳屎来了。被他当作耳勺的小拇指长甲伸进耳道，松垮垮的脸皮随着长甲的一进一出微微抽搐起来，一脸悠然，一脸享受，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一块块耳屎掏出来了，他看了看甲槽里的耳屎，磕在公文纸上仔细端详，褶皱的脸粲然一笑，一朵枯败的山*开了。
花开了，他嘴也朝你开了：“小石，耳蚕是不能入口的，吃了会变成哑巴。”
你随着他的话道：“哈哈，王主任，这话小时候就听我妈说过，都是哄娃呢。”
谁知道呢，反正谁也没吃过，料他也没吃过。你看了他一眼，要不是大冬天，他接下来的动作就应该是抠脚丫子了。多少年的习惯，习以为常的套路，简单而又实用，自上而下，连贯流畅，一气呵成。经典！精彩！私密空间可以作业，公众场合同样可以发扬光大，况且是在自己的办公室，管天管地，管不了人放屁。擦眼屎，抠鼻痂，掏耳蚕，抠脚丫，跟放屁打嗝无本质区别，同为清除人体垃圾，不必大惊小怪。清理完毕，看上去他鼻孔伸出来的黑白相间的杂毛又长了一截，跟长而稀疏耷拉在眼角的眉毛，上下呼应浑然一体了。他花白的胡茬子包围下的黑得发紫的嘴唇，往起一嘬，用力一吸，“啪”的一声，声起痰落，一口浓痰直落脚下。他吧唧一脚踩了上去，穿着圆口布鞋尼龙袜子的脚来回在地上蹭着，灰白色的水泥地面立马黑了一坨，黑色的污渍随着他脚的移动扩展开来。咋跟汤晓财的动作如出一辙呢，活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世袭？家传？传男不传女？你听见他沙哑的声音黏着异物，从他蠕动着的嘴里释放出来：“小石啊，在我心中，叶厅长永远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我只不过在这棵大树底下乘凉的小人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知恩图报，他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尽他的恩情。”
这话你信，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对叶廷峰忠心耿耿、忠诚不二，对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多少年下来，历经政治运动和日常生活的考验，他成了叶廷峰最信任的人。他是叶家的座上客，在叶家就跟在他自己家里一样，随便，自在，拿得起，放得下，王丽就喜欢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