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人下菜,看鬼变脸,不变不行,不想变也得变。领导:冒号。冒号后头的学问大了去了,大学里学不来,大学没开这门儿课,要不一老说实践出真知呢,说到底,一要靠实践,二得凭悟性。都听好了:上司放个屁,下属唱台戏;领导打个喷嚏,底下忙活半天。环境造就人,天天泡在这种环境里,耳濡目染便会练就出变脸的本事来,活像川剧的变脸,恰倒好处,不露痕迹。对上级领导是一副毕恭毕敬的脸,对同级是一副你争我夺的脸,对下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脸,对熟人是一副热情洋溢的脸,对生人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脸。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黑脸的包公断奇案,白脸的曹操最奸诈。戏里的生旦净末丑,善恶忠奸,文武百官,身份性格,从脸谱上就能一清二楚看个明白。办公室里的喜怒哀乐,亲疏远近,明眼人一看便知。可见对脸的评价,古来有之,是好是坏,从脸上可以区分开来,人内心的活动,活动活动便活动到脸上来了,脸上挂不住便挂到人家眼里,明晃晃藏不住,深藏不露大概就是政治家了吧。
这天,大雪漫天飞舞,天寒地冻,办公室人大多躲着没出去。李富民开会去了,你一个人在办公室正看报汤晓财走了进来说:“石处长,看报呢?。”
你没抬头,应了一声道:“嗯。坐。”
他看你水杯里水不满,提起暖水瓶倒满了水说:“石处长,如果你看得起弟兄,你婚宴接待的事就全交给我,我帮你办,包你省心,包你满意。”
你放下手里的报纸道:“小汤,不是我不放心。婚宴接待,琐碎繁杂,帮帮手可以,全交给你,恐怕不妥。”
他递上一支烟给你说:“那有啥妥不妥的呢。石处长你放心,我同学他哥经常给人办婚事当司仪,我看过他们办的婚礼,效果不错,谁都说好。”
你把他递过来的烟夹到烟灰缸豁口处道:“不会是农村那一套吧。”
他忙说:“不会不会,我这同学是长安城里人,都是城里时兴的一套儿,跟农村没关系。”
你喝了口水道:“哦,那行,既然你这么热心,我也省得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那你就看着办吧,麻烦你了。”
他满脸笑意说:“石处长,咱一个处的,客气啥呢。我回头给你拉个单子,你过目,你把关。”
你拿出“中华”扔给他一支,道:“那倒无所谓,既然让你办,我就大撒把了。”
他接过“中华”架在耳根上说:“谢谢谢谢,谢谢石处长信任。”
你心生疑窦:这汤晓财安得是啥心呢,黄鼠狼给鸡拜年呢吧。嗨,犯不着,大可不必神经过敏,嫑把人想得那么龌龊,成天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累死你。看着他为你忙着跑腿,在心生感谢的同时,觉得年终评先进时该为他说说好话,也算是给他了一个回报,让他得到一种荣誉,也算是心理上的安慰吧。他为你出一把力,你为他说一句话,扯平了,谁也就不亏欠谁的了。你这么想,他也许不这么想。你一会儿感觉他竭力向你讨好,一会儿又觉得他阴阳怪气儿面和心不合,知人知面不知心。人这东西,是世间最复杂最难琢磨的东西,好起来比亲娘老子还亲,恨起来恨不能挖了你的祖坟。你不能像孙悟空钻到人家肚子里去看个究竟,更不能钻到他心里查看所思所想,中情局的测谎仪都分辨不清呢,你就更弄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