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已定,可婚房安于何处让你思量了好一阵儿。放到西大街你家?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老院子,即便是腾出一间房做婚房,也放不进叶红呀!不用说,她肯定不情愿。放到她家,跟岳父母住一个单元房,她情愿了,你心里却一百个不愿意:如此一来,不就成了上门女婿了么。因此上,你端出你的折中方案放到叶红面前道:“叶红,咱还是借房吧,要不干脆租房。”
她态度还真干脆:“随你的便,反正我哪儿都不去。”
你直言道:“住你家不方便。”
她眉眼一挑,反问你:“咋不方便了?你是怕人说你是上门女婿吧。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瞄了她一眼道:“行行行,咋都行,随你吧。”
都随了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回。新房大不了就在叶家,叶家房间多地方大,可新房安到她家,你不是上门女婿也成上门女婿了,至少你那么感觉。你再一想,住哪儿都是住,住她家有住她家的好处,叶青死后她家也就叶红一个娃了,你家弟兄三个,不在乎你一个,而且谁也没说你是上门女婿,即便说你是上门女婿又有啥了不起的呢。这一来,媳妇还省得你去接了,倒也省事。你爸你妈里外都没意见,住谁家都是住,反倒觉得你家高攀了叶家。你妈生怕她家人不满意,不厌其烦千叮咛万嘱咐道:“三儿,婚礼上尽人家,人家想请多少就来多少,这个钱咱不能省,嫑让人瞧不起咱。咱自家人多人少都没关系,多为人家考虑。”
婚礼安排在东亚饭店。汤晓财帮你发出去三百张请柬,却迎来五、六百个宾朋。高朋满座,始料不及,除了每桌加座,另外又添了二十几桌。落座的宾客吃的吃,抽的抽,喝的喝,说的说,笑的笑,嗡嗡声连成一片。同住一城,平日里忙忙碌碌难得一见,多少年碰不上一回面,婚宴成了亲朋好友的大聚会,好不容易见一回面,话如流水,哗哗啦啦说不完倒不尽。
“咔嚓”,闪光灯了一亮,你眼前也一亮,叶红恍然光彩夺目起来。她身穿大红呢料西服套裙,九分高的红色高跟皮鞋托举着她,加上高高耸起的发型,使得她矮胖的身材看上去一下修长了起来。哇塞,只有穿上了高跟鞋,你才看清了你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话应该这么说,只有穿上了高跟鞋,女人才看清了这个世界。这就叫:站得高,看得远。那要站到巨人的肩膀上呢?那就更不得了了,不光能看清这个世界,也许还能看清另外一个世界呢。她能看清哪个世界呢?罢了罢了,还是先嫑急着看清外面的世界,先看清自己再说。你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只看着高跟鞋发呆。你想破解它哪儿来的这种魔幻力量,一个貌不惊人、平淡无奇的女人,一旦穿上它,迷人的风韵,*的幽情,便不可抑制地荡漾出来。神奇啊!你发现它把她腿勾勒得修长、优美,美得令人窒息,活像仙德瑞拉穿上水晶鞋,一下子从黯淡无光的灰姑娘,变成了光艳四射的公主。它带给她的不仅是足下生辉、高人一等、曲线曼妙的优越感,而是整个肢体如春风拂柳、摇曳生姿、袅袅娜娜、仪态万方的梦幻感。它托直了她的脚踝,延长了她的双腿,也延伸了她美丽的渴望。女人为美丽而活着,美丽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它给她撑起了这个世界的自信,也让她的世界分外妖娆。她身子忽地闪了一下。哎呀我的妈呀,千万嫑把人闪了,嫑闪了腰,嫑崴了脚。操你的闲心去吧,人家立直了,昂首挺胸,亭亭玉立。你忽而又觉得它像一副刑具,在折磨着她,在摧残着她。它把她弄得身体重心后移,收月复挺胸,轻摆腰身,莲步慢移,看上去是很美,但你总感觉她在为美丽而自残自虐自作自受。它撑起了她的美丽,延展了她的身高,但再高也高不过你的肩头,除非她踩高跷,站到芯子顶上跟你一决高下。哈哈,免了免了,人家芯子上头站立的是三、五岁的娃,娃们家妆扮成各种戏文中的人物和情节,跟随着大人的跑动一起起舞。双凤归巢,二龙戏珠,仙女穿梭,走四方,串三角,龙摆尾,机动灵活,上下配合,衣袂飘飘。她要立到芯子上,哪个背芯子的背得起呢,谁真要能背得起她,保准会抱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回来。造物主没那么公平,造人时除了极少数会被当作艺术品精雕细刻之外,大多都是匆匆忙忙捏把捏把便草草出了手,弄得绝大多数人的身材、长相很不讨巧。亏得有了衣裳、鞋这些行头,让人用来藏拙润色,弥补缺憾,按照心里想的样子来一次重新塑造。原先还想不通女人为啥酷爱穿戴,这一下你恍然明白了:衣裳、鞋会改变叶红的整体形象,会给她增添焕然一新的生命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