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谢家,初盈用小碟子随便拣了几个点心,剩下的,连带盒子都留给了婆婆,万一苏宜君真的藏了什么,那也跟自己无关。
“女乃女乃。”简妈妈掀了帘子进来,挥退了丫头们,近身道:“让人打听回来了,说是二女乃女乃在外头有好几间铺子,店面还都不小,绸缎生意、珠宝、粮米,凡是赚钱的生意都有做的。”
这不奇怪,不然大户人家的内眷怎么翻得出银子?
初盈想了想,说道:“我总觉得,那天二弟妹说是要让我来管家,其实心里并没有几分诚意……”细细分析,“以她在谢家所处的位置,想不交权是不可能的,无非是早晚的问题,这一早一晚是不是有玄机?”
简妈妈一直都是做乳母的,对管家的事并不在行,犹豫道:“正好过些天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到时候夫人也会进宫,要不然……,到时候女乃女乃再问一问夫人?”
这种不解的私密事,当然还是问亲娘最为可靠可信。
初盈点点头,“嗯,和娘商量商量也好。”反正盛二女乃女乃的事不急,并非火烧眉毛急着解决,暂且压到一旁,又道:“今儿去苏家的时候,那三姑娘古古怪怪的,不知道在耍什么心眼儿。”
苏宜君和谢长瑜的一段情,傅家除了宋氏,剩下便只有简妈妈和凝珠知道。
人多嘴杂,初盈连浮晶等人都没有告诉。
“无非是想传递什么东西。”简妈妈一面想,一面摇了摇头,“点心盒子里应该不大可能,想来苏小姐也不会那么傻,反正连盒子都留给夫人了,有事也与女乃女乃无关。”突然一拍手,“哎哟,该不会是……”
“是什么?”
“我也不确定,只是从前偶尔听说过。”简妈妈没有回答,叫了凝珠进来,“你让人去马房里打听打听,今儿咱们回府以后,都有什么人再去过。”
这不是什么机密事,没多久就有婆子过来回话,“马车送去了马房以后,五爷那边的一个小厮去过。”
简妈妈的脸色变了变,给了点碎银子与那婆子,然后关上门,低声道:“要是我猜得不错,怕是那苏三姑娘趁着跟咱们说话的功夫,使人往马车上粘了东西,回来再被五爷的人取走了。”
“还有这样的事?!”初盈只觉大为惊讶,——如此取巧的传递物事法子,自己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细想想,还真有几分可能。
“怎么办?”简妈妈发愁道:“咱们只是在这儿猜测,无凭无据的,就是夫人那边说一声都不行。”连连叹气,“可万一要是出了事,女乃女乃也月兑不了干系。”
去找谢长瑜求证当然不行,问苏宜君更不行。
初盈陷入了沉思,这两个人还真是麻烦,上辈子的帐还没跟他们算,这辈子又歪缠上了,先是烦后是恼,——自己搅和在中间何其无辜?
那天谢长瑜急匆匆闯进来,还有那句“苏家的人”,和苏宜君的举动必有关系,于是吩咐道:“让人去苏家打听一下,最近有什么大事?”
这不比去马房打听消息方便,去的人一直到天快黑才回来。
初盈惊讶道:“有官媒去过苏家?”——
也就是说,苏家要给苏宜君订亲了。
当初谢家之所以要换人,必定是知道了谢长瑜和苏宜君的事。
按理说,早就该把苏宜君及时嫁出去,再给谢长瑜订一门亲事,但是两边一直都按捺没有动作,想必是估计着什么。
一个庶女不值得苏家如此费心,应该是谢夫人担心儿子。
苏宜君和自己同年,今年十六,再不订亲实在说不过去,苏夫人会担上一个刻薄庶女的名声。而苏宜君必定是知道了消息,情急之下,才想出那样的法子,通过自己的马车来传递消息。
可是之前……,谢长瑜不是已经听到了风声?难道说,苏宜君那边马上就要敲定亲事,所以一刻也等不了了?
前世和今生的轨迹已经全乱了套,丝毫没有轨迹可寻——
上辈子谢长瑜是成亲当日逃婚,天知道这一世他会弄出点什么?偏偏还和自己扯上了关系,真是叫人烦不胜烦。
“女乃女乃。”简妈妈琢磨了一阵,说道:“要不过几天找个借口,去苏家一趟,或许五爷那边会再次效仿,这样的话……”
“不行。”初盈摇头,“万一咱们猜错了呢?这还罢了。”禾眉微微蹙起,“万一真的被猜对了,一来不知道老五会不会上这个当,二来只怕未必来得及,还有……”——
以谢长珩那样的心思,自己的小动作,事后他不会猜不出来。
万一他生了误会,觉得自己瞒了他,或者觉得在算计他的亲弟弟,那自己岂不是比窦娥还要冤?自己何苦去淌这趟浑水,吃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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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谢长珩回来,初盈端了那一碟子小点心上去,笑着介绍,“三表妹亲手做的点心,味儿还不错,你尝尝。”
谢长珩一挑眉,“宜君表妹送的?”
“是。”初盈在旁边坐了,解释道:“上午不是去给大舅母拜寿吗?临走的时候,三表妹亲自送了一盒子点心,我瞧着还好,就留了一半给娘吃。”
谢长珩反应极快,——既然表妹送了点心给妻子,母亲也知道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动静,说明那盒子点心并没有问题。
沉默想了想,问道:“当时三表妹还跟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初盈简短的回述了一番,然后道:“只是有件事……”把简妈妈的担心讲了,“后来我让人去问过,听说五弟身边的小厮去过一趟,虽说只是胡乱猜测,到底觉得有些不妥。”——
他不是整天比别人心思多吗?慢慢去分析好了。
谢长珩的眸光跳了跳,继而起身,“我去母亲那边一趟。”临走又道:“要是我回来的太晚,你就先睡。”
初盈把麻烦甩开了手,浑身轻松,“好,记得跟娘说得缓一点儿。”
“嗯。”谢长珩应了一句,起身出了门,到了上房给母亲问了安,尽量平缓的说了事儿,皱眉道:“只怕五弟和三表妹……,真的递了东西。”
“冤家,真是冤家!”谢夫人一脸横铁不成钢,气苦道:“老五那个不争气的,听说苏家三丫头要订亲,他就跑到我这儿来哭闹。我左劝右劝,又是哄又是吓的,还以为哄好他了,想不到……”
“兄弟不听话,都是我没有教导好的缘故。”谢长珩眼里带出愧疚,“以后儿子会多分出一些时间,多照看一下家里的事。”
“不怪你,是我早先太纵着他。”谢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从前之所以没给老五订亲,一则怕逼急了他,二则怕闹出点什么事来,再把你也给牵累……”顿了顿,“我想还是早点给老五订一门亲,娶了媳妇回来也就安生了。”
“五弟的亲事我一直有留心。”谢长珩起身给母亲续了茶,回来坐下,“有一家还比较合适,母亲也认识的,就是兵部晏侍郎家的二女儿。”
“晏家?”谢夫人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生了怀王和荣寿公主的晏婕妤,是晏侍郎的堂姐吧?”
谢长珩微笑道:“正是,母亲没记错。”
“这点子事还是记得住的。”谢夫人随口笑了一句,又道:“既然是你挑好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错,明儿我就让人去一趟晏家,把礼备得厚厚的。”
谢长珩安抚母亲道:“等五弟成了亲有了孩子,自然就听话了。”
“别提那个混账!省得我生气。”谢夫人觉得小儿子的事差不多解决,心下放松了不少,继而提起另一件关心的事,“说到孩子,老五年纪小还不着急,倒是你,有空多陪陪你媳妇。”
谢长珩微微有些不自然,颔首道:“好。”
“别跟我打马虎眼儿!”谢夫人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端起茶喝了两口,“最近真是烦心事不少,还有那个……”声音略低,“清屏公主的事怎么样了?她再这样闹,咱们家的脸往哪儿搁?你媳妇的脸往哪儿搁?怎么会惹上这种……”
对方到底是公主,即便是在背后也不好随便非议。
“母亲不用担心,不会有下一次的。”谢长珩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阴沉,接着轻飘飘的一句,“如果顺利的话,清屏公主应该很快就会离京。”
“离京?”谢夫人大为惊讶,“是要和亲?还是嫁去外省?”
上头没有生母庇佑,身边没有兄弟照应,原本还有一个嫡出公主的身份,——可惜她得罪过皇后的胞妹,京城里的权贵子弟,谁会脑子进水娶这么一个麻烦?
谢长珩没有回答,只道:“回头定下来就知道了。”
谢夫人见儿子不愿意说,没有多问,继而说起初盈,“你媳妇也是个胆大的。”语气颇为感慨,“听说那天清屏公主拿了刀,差点就伤到她了,你在外头行走惯了不怕还说得过去,这些天她居然也跟没事人一样。”
“许是心里怕,外面强撑着呢。”谢长珩随口敷衍,不知怎地想起当日在秦王府的情景,——她居然用自己替换了姐姐,的确是胆子不小。
“哎……”谢夫人直叹气,“都快定下来吧,大家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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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日,谢长瑜的亲事顺利敲定下来。
初盈惊讶之余,细想想觉得其实也不奇怪,——空悬着白白叫人担心,只要两边的亲事一定,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当事人只有听话的份儿。
不过婆婆还真是雷厉风行,这才几日居然就定下了。
一般两家议亲,女方家都要摆摆架子,三、五个月不算长,短的也得墨迹个十天半月,很少见过这么快的。
不过当初自己……
初盈摇了摇头,不去再想没有任何意义的纠结,反倒想是想起了谢长瑜,他该不会再做前世那样的蠢事吧?
可惜无缘无故的,自己没法跟婆婆提什么醒,不然反倒扯出别的来,——在谢家人的眼里,自己应该不知道小叔子的情事。
只能等到谢长瑜成亲那天,让人盯紧一些。
“这下好了。”谢夫人一副放下负担的神色,笑吟吟道:“等到秋天,咱们家又要再添一个人,你们俩也有个伴儿。”
盛二女乃女乃笑道:“可不……,往后再添上哥儿姐儿的,咱么家就更热闹了。”
这是一句吉庆的好话,谢夫人听得喜笑颜开,不自禁的看了看初盈,只是当着人前不好说什么,转而聊起筹办亲事的话题。
谢家的人都知道要娶五女乃女乃了,大喜事里少不了打赏,众人面上都是笑盈盈的,可是这份喜庆没维持多久。
次日早晨,初盈刚到婆婆这边问安,就有丫头哭丧着脸跑进来,“夫人……”
谢夫人皱眉道:“怎么了?”
“五爷……、五爷丢了。”那丫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昨儿好晚都没回来,我们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今儿天亮也不见人……”
“什么?!”谢夫人顿时气得倒仰,手上发抖说不出话。
初盈和盛二女乃女乃赶忙上去搀扶,捶背的捶背,端水的端水,屋子里的丫头们也忙做了一团,只留下那个丫头在地上哭。
谢长珩一回来,便看见家里乱成了一团糟。
“我去找人。”没有多说,谢长珩交待了妻子一句,“好好照看母亲。”眉宇间隐隐有怒气浮现,一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