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末二十,初盈为祖母整整守了三个月的孝,——在出嫁女里面,算得上是极为少有的,一个“孝”字算是尽够了。
第二日,简妈妈一大早的就起来收拾屋子,撤了暖阁的床帐,交待凝珠找出鲜亮的衣服,务必把初盈打扮的光鲜俏丽,让公子爷回来眼前一亮。
初盈一直在思量普世师太的那句话,根本没有心情,只是由得她们去摆弄,——难结今世之缘到底是指什么?——
所谓缘分,应该是指人与人的缘分,可是父母、姐妹、兄弟、丈夫,这些自己一样都不缺啊。
难道……,是自己不久就要死了?所以缘分不够长久?
不对,当时婆婆问的是子嗣!莫非是说自己没有子嗣的缘分?是这个意思吗?不不不,……怎么可以这样?
初盈带着恍恍惚惚的心情,去婆婆那里问了安,再去晏氏屋子一起处理家事,忍不住多看了她肚子两眼,心头不由浮起一阵苦涩。
等仆妇们都走了以后,晏氏小小声笑道:“大嫂,小家伙今天踢我了。”
“是吗?”初盈强打精神笑了笑,附和了几句,“将来一定是个淘气的小子。”心里苦涩越发浓郁,找了借口起身告辞。
薄荷从外面进来,小声道:“女乃女乃,我瞧着大女乃女乃不高兴似的。”
“是我太莽撞了。”晏氏眼里有些自责之色,歉意道:“只顾着自己高兴,巴不得别人也跟着高兴,忘了大嫂还没有孩子呢。”
薄荷点点头,“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女乃女乃以后还是少说几句。”
“早晚的事。”晏氏反倒浮起一丝羡慕,感慨道:“上次大嫂不过得了风寒,大伯就夜里亲自出去找太医,看起来两人感情极好的。眼下暂时没有动静,不过是因为中间守孝耽搁罢了。”
可惜这番话,初盈即便听到了也高兴不起来。
假如说普世师太对晏氏的占卜,还存在侥幸的话,那么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绝对不可能是胡诌的,——自己的确不是今世之人。
难不成……,真要应验没有今世之缘的批语?——
好难过,好不甘心。
自己从来没有做过恶人,没有干过亏心事,上辈子过得凄惨也罢了,凭什么这辈子还不放过自己?凭什么?!
谢长珩因为朝堂的事耽搁,中午没回来,晚饭也没回家吃,一直到很晚才一脸倦色进了门。因见屋子里焕然一新,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
简妈妈忙道:“昨儿是女乃女乃除服的日子,所以今儿收拾了下。”
除服?谢长珩很快想了起来,——原本应该高兴的,只是一想起妻子最近的反应,还有自己心里的奇怪念头,脸色反倒沉了沉。
简妈妈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小声道:“女乃女乃还没睡,在里面等着大爷呢。”
谢长珩没有做声,吩咐秋绫拿了干净衣服,自己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方才慢吞吞的进了里屋。
初盈坐在窗台边发呆,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美人花觚,里面插了一支腊梅,黄莹莹的,上头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更有香气幽幽散开。
她自己穿了一身桂合色的小袄,月白撒花裙子。
“在想什么?”谢长珩随手扯了一件外袍,披在自己身上,“你最近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整天闷声不说话,你到底……”
原本想说你到底在想着谁,又忍住了。
“长珩。”初盈忽然转身抱住了他,眼泪直掉,“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嘴上说不信,心里却信了个十足十,不免更加心痛难过。
谢长珩不防妻子突然这般“主动”,先是有些小小惊喜的,继而见她无缘无故哭了起来,不由诧异问道:“到底那个师太说了什么?”
初盈张了张嘴,然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说自己是如何来的,说起前世,丈夫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疯子?还是鬼魂妖怪?
可是不说也不行,后来凝珠过来找了自己,不说彼此更生误会。
而且此时此刻,心里的那些难过、害怕、担心,实在是压得自己太难受,需要一个人来分担,不然有些撑不下去。
“阿盈……”
“师太说,恐怕我没有孩子的缘分。”初盈一语未完,突然心里惊了一下,——谢长珩是谢家的嫡长子,会不会休了不能生育的妻子?
妻子的表情那么明显,先是悲伤,继而惊恐。
谢长珩略想想便猜了出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安抚道:“小傻瓜,不过是个尼姑胡诌几句,你怎么就当了真?”
还害得自己白疑心这些日子,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
至于什么休妻不休妻的话,越说越让妻子担心,因而捧起她的脸,温声道:“缘分是天定的,难道别人说没缘分就没了?别信那些胡话。”
初盈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实在高兴不起来。
谢长珩却放松了心情,——自己还当是什么事,妻子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听那些神棍尼姑说几句,就傻傻放到心里去了。
“长珩……”初盈觉得自己好傻,可还是问了,“万一……,我真的不能生呢?”
“好了,别胡思乱想的。”谢长珩将她抱到了床上,慢条斯理的解着衣服,似乎更加享受用餐之前的期待,弯了弯嘴角,“咱们今晚就生一个,回头去打那老尼的嘴。”
一低头,印上了身下雪白滑腻的肌肤。
“好香。”谢长珩在妻子的胸口缠绵,稳健有力的手将她轻轻托起,使得和自己贴得更加紧密,声音暧昧,“是木樨花的味道。”——
人说小别胜新婚,果然不假。
几个月没有跟妻子亲近,似乎……,又长了一些,等到转眼过了年,马上就是十七岁了,正是一个女子含苞欲放的年纪。
初盈被他揉得浑身发软,胸前一阵暖暖的潮湿感觉,带着酥、带着麻,带着轻怜密爱层层袭来,心里的悲伤渐渐冲淡不少。
如果真的命里注定,那么是不是也应该争取一把?真的不甘心,就这么自怨自艾的苦苦煎熬,或许……,上天也有走神的时候呢?
会?一定会。
“长珩……”初盈满目柔情的看着丈夫,伸出纤细的手,去抚模那俊美无匹的脸部轮廓,还有那结实的胸膛、微鼓的肌肉,象征着男人的强壮有力。
如果将来自己有了他的孩子,一定会很漂亮。
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她伸出双手捧住丈夫的脸,轻轻的闭上眼睛,吻住那薄薄的嘴唇,将双腿缠绕住了他的腰身——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无比强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一晌贪欢,在彼此身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谢长珩想起昨夜的忘情缠绵,惊讶中带着欢喜,头一次知道这种事,原来还可以这样疯狂激烈,妻子就好像一只诱人的小野猫。
今儿起开始放年假,不用去上早朝,正好乐得一起在被窝里腻歪,——想起昨夜自己深深进入她的身体,想起她的恣意迎合,再加上彼此**贴在一起,下月复不由涌过一阵躁动暖流。
情不自禁握住了一团柔滑的软肉,轻声唤道:“阿盈……”
初盈被他一只胳膊紧紧圈住,挣月兑不得,索性随他在自己身上动作,只是想起昨夜自己的荒唐,不免羞赧抬不起头。
但在心底,却依旧还有一痕淡淡的伤感——
算了,不去想了。
反正自己这辈子都是白捡的,过一天赚一天,多享受一日是一日,总归自己会去尽力争取,命里没有的也不强求。
这么一想,心头总算豁达开朗了些。
“嗳,别胡来。”初盈扭头嗔了一句,把心底的担心和难过强压下去,双手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游鱼,小声道:“等下还要一起去给娘请安呢。”
“我知道。”谢长珩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一小会儿。”翻身撑在了妻子身上,将自己压了下去一阵缠绵。
可惜这种事情,连一向自持的他都一样不能控制。
两人缠绵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大早的,小夫妻俩又要了一次水,急匆匆的下床穿了衣服,早饭都没时间吃就出了门。
去上房请安的路上,初盈忍不住瞪了身边的人好几眼。
谢长珩只是看着她笑,并不急,还在连廊转弯时,飞快的握了一下妻子的手,低头小声道:“没事,大冬天的稍晚一点也不要紧。”
初盈恼道:“你当然不急了。”
儿子荒唐一点,做娘的岂会真的怪罪?到时候,只会觉得是儿媳妇不庄重,没有做好嫡妻的份内事,反倒给妾室们带了个坏头。
初盈和谢长珩一进门,盛二女乃女乃迎面上来,打量了两个人一番,笑吟吟道:“大哥、大嫂,路上雪大耽搁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谢长盛和谢长瑜也在旁边,起身喊了一声“大哥、大嫂。”
晏氏让丫头扶着站起来,也打了招呼。
初盈一怔,今儿怎么这么多人?突然想起既然放年假,谢长盛肯定也是一样,盛二女乃女乃只怕早就想来了,只是晏氏怎么也……
“大嫂还不知道。”盛二女乃女乃回头看了看晏氏,说道:“五弟妹真的有喜了。”自己握嘴一笑,“五弟妹瞒得好紧,连五弟这个做爹的都不晓得呢。”
话里话外,颇有讥讽晏氏的意思。
前几日,盛二女乃女乃借口年下繁忙,坚持早上过来给婆婆请安。
谢夫人原本就是担心晏氏,至于二儿媳来不来都一样,见她执意要来,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因此便算是默许了。
至于晏氏,既然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加上还有普世师太的批语,遂放下心来,最终做了公开消息的决定。
盛二女乃女乃一直对另外两个妯娌不满,总觉得两人仗着自己嫡出,又嫁了嫡子,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所以说话难免有些酸气。
谢长瑜微微不自然,“她又没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转头看向哥哥,见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问道:“大哥,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谢长珩还没回答,盛二女乃女乃先“扑哧”一笑,想要说上两句,却被丈夫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得撇了撇嘴不言。
初盈忍不住红了脸,越发尴尬不已。
谢夫人抬眸看了一眼,只见大儿子的目光尽在媳妇身上流连,大儿媳还特意穿了一件出风毛的小袄,遮住了修长漂亮的脖颈——
昨儿可是大儿媳除服的日子,心下了然一笑。
谢长珩不知道妻子的那些担心,根本没把普世师太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连弟弟的莽撞都没有苛责,只淡淡道:“喝你的茶。”
看了看晏氏,只想着妻子也快点怀上就好了。
“你说什么?!”苏宜君一脸震惊,丈夫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向自己,半晌都缓不过来神,“已经三个多月了?你……,你怎么会都不知道?”
谢长瑜讪讪道:“她又没说,肚子也没鼓起来……”
“那你平时晚上去正屋,你们……”苏宜君一下子抓住问题关键,“我不信,她死死瞒得这么紧,难道还会和你……,就不顾肚子里的胎儿?”
“那倒没有。”谢长瑜的表情更不自然了,“这段日子,都是赤芍……”
妻子本来就没有赤芍漂亮,又不如赤芍放得□段,自己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她贤惠大度,正好乐得在丫头面前享受一番。
苏宜君证实了猜测,不由一口恶气涌上心头。
晏氏抢先进门,连哄带骗让丈夫定下一个半个月的规矩,她占了嫡妻的身份,自己只能拱手把丈夫送过去。
没想到赤芍一个小小的贱婢,也敢跟自己争宠!
恨晏氏,厌赤芍,更伤心丈夫的口是心非,忍不住垂泪道:“你说心里只有我一个的,可是现在……,我却连一个丫头都不如了。”
“宜君,怎么会呢?”谢长瑜赶忙哄她,“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的,就连晏氏我也没放在心上,又岂会看上赤芍?我、我……,我就是去过个夜。”
只觉得解释不清,头一次发觉晏氏贤惠的好处来。
苏宜君知道自己的依仗只有丈夫,不敢十分抱怨惹他不满,抹了两把泪,娇娇柔柔的倚了过去,“怀孕原本是大喜的事,她却瞒着你、哄你,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连你也信不过。”
说到这个,谢长瑜心里也很是不快,——不过看在儿子的份上,还有母亲单独留下来的一番训话,叹了口气,“罢了,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苏宜君一怔,没想到丈夫居然这么偏着晏氏。
果然……,孩子才是女人最大的依仗。
悲愤交加之余,强自按捺住汹涌翻滚的情绪,起身道:“女乃女乃大喜,我也该过去道贺一声。”
谢长瑜略有迟疑,“好,我陪你去。”
苏宜君看着那闪烁的目光,以自己对丈夫的了解,哪里还能够不明白?顿时悲从中来,眼泪簌簌直掉,“长瑜,你觉得我存了歹毒的念头?你以为我是那种恶毒女人?她是妻、我是妾,我能把她怎么着啊?”
“不是,不是。”谢长瑜慌了神,赶忙连连赔罪,“我只是担心你,怕你等下过去受了委屈。”
苏宜君略略猜着几分,必定有人在丈夫面前说过什么,——旁人未必敢,只怕是那个一直怨恨自己的姑母。
可眼下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上,也只能忍了。
因而一直不停的落泪,一语不发,好似一支带雨梨花一般。
谢长瑜很是懊悔,不该被母亲的话说动,防着心上人的,又是道歉,又是许诺买东西讨好,半晌才哄转过来。
苏宜君见丈夫收服的差不多,止了泪,待泪痕散尽,方才重新洗脸抹了胭脂,平缓气息,柔声道:“我去女乃女乃跟前尽个礼数,你就先别去了,免得她以为我恃宠而骄,反而更生嫌隙。”
不给在丈夫跟前上点眼药,无论如何难以消气。
谢长瑜只觉她说得有理,颔首道:“那我去后花园给你折两支腊梅,等你回来,我再给你画一幅冬日赏梅图。”
“好,我很快就回来。”苏宜君脉脉含情的看了一眼,方才翩然出去,到了晏氏的正房,极为规矩的行了礼,“给女乃女乃请安。”
晏氏知道她必定会过来的,不然怎么在丈夫面前显出柔顺体贴?淡淡应道:“姨娘不用多礼,起来。”
“给女乃女乃道喜了。”苏宜君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不比丫头小里小气,举止优雅的立在旁边,“听说女乃女乃有三个月身子,真是大喜事啊。”
晏氏微微皱眉,以为她过来做做人情就走的,没想到居然站着不动,不耐道:“姨娘若是没事就请回,我正准备进去歇息呢。”
“有件事,女乃女乃还不知道。”苏宜君神色淡淡,一改在丈夫面前的委屈可怜,身上透出几分傲气,故意去刺晏氏的眼。
反正晏氏恨透了自己,想交好也是不能,还不如直来直往,若是她敢出口训斥,反倒让丈夫心里多生几分嫌隙,继而更加心疼自己。
只不过,今天却是来说一件正经事的。
晏氏挥了挥手,只留下了薄荷,“。”
“谢家和傅家是多年的世交,想必女乃女乃也听说过的。”苏宜君嘴角微翘,悠悠道:“其实给五爷定下女乃女乃之前,原本要定的人……”看着目光惊疑的晏氏,心中不由更加快意了,“就是长房的大女乃女乃。”
“你胡说!”薄荷赶忙斥道:“少在女乃女乃跟前挑拨是非。”
“是与不是,女乃女乃心里想一想就知道了。”苏宜君眼里闪过嘲讽和讥笑之色,“不然女乃女乃以为,大女乃女乃怎么会那么恨我?又怎么会处处护着女乃女乃?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凭空而来的好事?”
说毕,福了福便得意的出了门。
晏氏半晌都没有说话,——自己一直想不明白,大嫂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好得超出了妯娌情分,倒好似待亲妹子一般。
原来……,是因为自己代她受罪的缘故。
早先自己就一直奇怪,以大嫂的年纪,怎么会配给相差那么多的大哥,如今细细一想,果然年纪和自己丈夫更加相当。
晏氏紧紧的握住手里的帕子,眼里有复杂的光线在闪烁,久久不能平静。
薄荷急道:“女乃女乃,你可别信那狐狸精的话!她巴不得你得罪了大女乃女乃,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呢。”
“嗯,知道了。”晏氏随口敷衍了一句,心内五味陈杂,不断的告诫自己,现在正怀着孕,千万不要被苏氏给算计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女乃女乃?”
晏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起身道:“走,我想进去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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