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走进了垂花门,早有接待的小厮们一溜烟的簇拥了上去。
在人前,宋宁默又恢复了往昔的淡漠,一路上慢悠悠走着,并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看一眼这国公府的风景。这一切都让叶子衿有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两个人,回到了当初尚不相识的时候。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你这副模样,活月兑月兑就像是第一日认识我一般。”宋宁默正想着心事,骤然听她一说,愣了一愣。片刻之后,眼波流转,大大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线,“这么说,子衿是觉得受冷落了?”
叶子衿不过是一时感慨,哪知就招来一番挖苦,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有人性子如此,我又有什么法子”此话一出,叶子衿就恨不得自己掌嘴。好生生的,怎么说话就活生生成了一个怨妇?
宋宁默若有似无的目光从她面上掠过,声音轻杳,“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改。”刹那间,叶子衿有如被烟火击中心田,满脑子都是他淡然的一句:我可以改。心中开满了三月梨花,多多压枝低。
一个人,愿意为一个人改变,那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在乎?
念头闪过,胸口一阵暖潮,袭得她找不到边际。过了片刻才理清了思绪,好在宋宁默一直肃穆的望向前往,似乎方才的话,不是出自他之口。只不过,不经意间看上一眼,却能见到他微红的双靥。
叶子衿无声的笑了笑。
想不到宋宁默这人,脸皮这样的薄……
二人一路无言的走进了正院,来来往往的皆是管事妈妈,见了他们夫妇二人,都慌忙行礼。有的管事妈妈还是头一回见到宋宁默,暗中都夸赞他好颜色,又见着他们二人并肩前来,看向叶子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不同。
叶夫人听说二人回来,暂且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望着他们二人,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他老人家去的那样急……”面上一片悲戚之色。叶子衿在自己目前面前,根本无心做戏,跟着感叹了几句,便望向端坐在一旁吃茶的叶子佩。
和上次相比,她瘦削了不少,哪怕是抹了淡淡一层粉,也无法掩饰她的憔悴。
这样的日子还抹粉,的确有些不合常理……
四下里望了望,没有瞧见宁王的踪影,又是一愣。
“你大姐夫有急事,一时不得闲。”叶子佩看了二人一眼,笑着解释。
不知为何,叶子衿只觉得这笑容有些刺眼,也不过淡淡点点头。事实上她对于宁王为何不来根本毫不关心,仅仅是单纯看到叶子佩独自一人有些诧异罢了。叶子佩见着她淡然不惊的神色,比刻意透露出的蔑视更令她觉得羞辱,只是自己如今独自一人前来,已有些下不来台,只得揭过了。
宋宁默冷眼瞧着,眉头微蹙。
叶夫人是何等通透之人,哪里看不出端倪,不由暗暗为叶子衿欢喜,但又为大女儿感到担忧,心情极其复杂。叶子衿只觉得这屋子里有些压抑,便朝着宋宁默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退了出去。
“我和大姐这几年,也生分了不少。”叶子衿心知方才的波涛暗涌瞒不过宋宁默一双眼睛,索性开门见山的挑明。宋宁默牵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叶子衿想到男人对于这等婆婆妈**小事或许不甚感兴趣,便住了口不再多说。
许久才听见他说道:“你和她生分些,倒是好事。”叶子衿微微一怔,苦笑道:“大哥和娘待我固然是极好的,只是有时候想起,未免有些寂寥。”宋宁默耐心的听她说完,低声说道:“现在有我了。”
他的手,带着微微的暖意,一直蔓延到人心里深处。
叶子衿微微的笑,“是啊,现在有你了。”宋宁默嘴角扬了扬,似乎很是欢喜。
“你也有我了。”叶子衿低声回了一句,咬着下唇,垂下眼去。
宋宁默身子僵了僵,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宽大的衣袍,掩去二人相握着的手。
暖风习习,二人一路上慢悠悠走着,谁也不说话。到了灵棚前,才见到满席宾客,放眼望去,皆是燕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少爷,见了宋宁默,眼中一亮,凑上前来打招呼。
宋宁默面色如常的颔首,对她解释:“这是长公主府的大公子。”这么说,和宋宁默是亲戚了。叶子衿忙行礼,那少年公子举止十分沉稳,忙还礼:“不曾拜见堂弟媳,今日总算得见了。”
叶子衿见着那公子似乎有话对宋宁默说,便寻了由头离开了。
宋宁默望着她离开,才回过头来。一抬眼却见周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动声色的问:“大姑姑近日身子如何?”“多亏了你引荐的良医,已经大好了。”二人一面说,一面走到了僻静处。
叶子衿百无聊赖的走了几步,却惊觉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凝视着自己,诧异间回头,一眼看见,在那人群中,苏明睿飘扬的衣角,在风中上下翻飞。多日不见,他绝世月兑俗的气质,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是能让人惊鸿一瞥。
似乎不必多言,苏明睿已走了过来,细细的望着她,眼中流淌着复杂的光芒,“能否和你说说话?”叶子衿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人一路上走,静静无言。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等叶子衿回过神来时,已到了一处平日里无人往来的院子。
苏明睿停下了脚步,眼中有痴,有泪,只这样默默的凝视她。
“自苏州一别,已过八十三日,子衿可安好?”叶子衿心中骤然一颤,一时之间,她眼中泛起了层层水光,然而不过转瞬之间,便隐藏在了眼底。“我很好。”叶子衿微微仰头,笑容似春江水,惊醒梦中人,“别来无恙。”
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了笑,“别来无恙。”满腔的话语,到如今,只能是相对无言。不能相见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其实不用刻意去记,屡屡午夜梦回,口中唤着的,必然是她的名字。
“子衿——”从回廊的那一处,传来一声呼唤。
叶子衿猛的一回头,就见宋宁默一身白衣,立在回廊上,花影重重,在他衣襟上落下斑斑点点。而他的神色,晦涩不明。苏明睿顺着声音望去,微微一笑,“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叶子衿一怔,不解他话中之意。
再回头时,已失去了苏明睿的踪影。
一双大手在她腰间拧了一把,“你倒是和我说说,在外头招惹了多少烂桃花?我才离开了一小会,你就和人幽会去了”叶子衿又羞又恼,一把扯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宋宁默却不依了,凑到她跟前,对着她嫣红的唇瓣就是一阵乱咬,惊得叶子衿魂飞魄散,慌忙扫了眼周围,见四下里渺无人烟,才松了一口气。
“以后只可以这样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一个人,也只可以这样温声细语的和我一个人说话,知不知道?”宋宁默浓密的眉毛拧成了一团,隐隐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叶子衿从来不曾想过宋宁默那样冷静自持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挥了挥手,眉梢微挑,“怎么这么酸?”“是么?”宋宁默不怒反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对着她腰间一阵乱揉,齿锋更是没轻没重的在她脖颈间流连,“我性子如此,你奈我何?”
“你别胡来”叶子衿胸口扑通扑通直跳,“这可是在国公府”宋宁默冷哼了一声,大手已从她衣襟中探了进去,眼看着就要探向她胸口,叶子衿急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宋宁默,今儿个可是我祖父的丧日,这要是被人发现,我也不用做人了”
说着,当真着了恼,紧了紧衣襟,大力推了他一把。他常年习武,她那点微末力气,哪里能动的了他分毫。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失落。叶子衿越想越委屈,索性伸出手背遮着眼睛,低低抽泣了起来。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莹白如玉的手背上,又慢慢滑落在青石地板上。
滴滴泪珠儿,似打在宋宁默心头一般,叫他心下一紧,翻遍周身,却找不出一方帕子。只得用袖子替她拭泪,慌忙道:“子衿,你别哭了,我不动手动脚了,好不好?”通常情况下,涕泪之时,有人在身侧安慰,反而会愈发的激烈。
叶子衿自然也月兑不了这个俗套,泪水汹涌而至,叫宋宁默焦头烂额,“子衿,子衿……”他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你别哭了,我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哪一个人,这样的在意,又这样的无能为力过。
叶子衿却是浑然不听,只顾抽泣,宋宁默无可奈何,心里一抽一抽的痛,蓦地将她一把抱在怀中,下巴紧紧贴在她发顶,“子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可是我实在是气恼,见不得你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再说那苏明睿又是那样的好人才,我这不是怕你见异思迁么?”
“你才见异思迁”叶子衿一脸泪,恨恨的回道:“我不过是和苏公子说几句话,哪里有你想的那些有的没的”“真的没什么?”宋宁默揉了揉她的头发,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尽数擦在自己身上。
他本是极爱洁净之人,此时竟不以为意,心里反而暗暗欢喜。
“当然没什么”叶子衿瘪瘪嘴,无限的委屈,又落了几滴泪。慌得宋宁默一边替她拭泪一边温声哄道:“好好好,你和苏明睿一清二白,是我吃味了,行不?”“本来就是你吃味”叶子衿一针见血,戳破那层窗户纸。
宋宁默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狼狈,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性子不好,别无所长,能娶到子衿,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自然要好好珍惜,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了。”这句话,落在叶子衿耳中,颇为受用,心中笑开了花,只是不好在面上露出来,赌气道:“你不相信我。”
他的手在她腰间摩挲了两下,“怎么能不相信呢?我一时糊涂了,子衿腰还疼不疼?”“不疼。”叶子衿捉住他欲下滑的手,“你别想瞒天过海,事情还没完呢”宋宁默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心中一荡,眸光不觉黯了下去,“你说,我听着便是了。”
“你日后还会不会这样了?”叶子衿振振有词。
一阵沉默。
叶子衿自他怀中转身,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柳眉倒竖。宋宁默又在她唇边偷了一吻,“只要你以后不和男人谈天说地,不对他们笑,也不正眼看他们,我就再也不会这样了。”说了半天,原来是白费功夫。
虽觉得他霸道,可叶子衿心里却是欢喜的,哼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不生气了吧?”宋宁默斜觑着她,声音轻柔,宛如一阵清风吹过林间。
叶子衿不答,双手抱在胸前,仍旧端着架子。
却被宋宁默一言挑破,“你都笑了,不生气了?”一下下轻摇着她的身子。叶子衿立时拉下脸去,“我几时笑了?”宋宁默着实没有多少和女子打交道的经验,见着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更是愕然,愣了一下才说道:“你没笑,你没笑,是我笑了。”
叶子衿掌不住,扑哧一声笑。
见她乌云密布的脸庞总算又挂满了笑容,宋宁默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子衿,以后我绝对不正眼看一个女人,你也别正眼看别的男人,好不好?”就好像是年少的孩子,在祈求大人的糖果一样。
叶子衿却有意逗他,“那夕暮呢?”宋宁默一张俊脸又冷了下去,“不许叫的这么亲密”叶子衿终于无力抚额,“你可以为他赴汤蹈火,怎么这点小事……”宋宁默对着她葱管般的指尖就是一口咬了上去,“你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我的”
叶子衿知道今时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动他了,只得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你说怎么就怎么。”宋宁默冷峻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拥着她,轻轻的摇晃,“不许离开我。”声音轻似云烟。
他在要一句诺言。
叶子衿心间微跳,联想到他的过去,突然觉得他的这种担心不无理由,伸出手去,抚模着他的面庞,笑靥如花。“我答应你,不过你可说定了,这一世,除了我,不许再瞧别的女人一眼。”
宋宁默忙不迭点头,“子衿在我眼中就是最好看的。”叶子衿眉开眼笑,“我就喜欢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宋宁默眉宇间浸满了笑意,闻着她的发香,终于心安。漂泊这么多年的心,一瞬间,终于找到了彼岸。
此生,终不必再浮浮沉沉,有她的地方,便是桃源。
叶子衿事后想想,自己这番落泪,也的确有些无理取闹,不过想到宋宁默的笨拙,忍不住窃笑不已。方才闹得有些厉害,虽说无人瞧见,可就这样走出去,也不大好看。叶子衿忙寻了小道,回到自己从前住过的院子,好生梳洗了一番。
神清气爽的撩开帘子,宋宁默已在外头候着,他坐在窗前,双手搭在双膝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叶子衿缓步靠近,正想着吓他一吓,却见他抬起头来,笑意盎然,“收拾好了?”叶子衿有些泄气,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宋宁默唇角微勾,竟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走路的时候,有声音的,笨死了。”叶子衿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他们习武之人,听力本就异于常人,毫不客气的学着他的样子捏住他的鼻子,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宋宁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她好不容易梳理妥当的发又揉的一团糟,“可真是小女子,还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孔圣人有云,唯小人与小女子难养也,难道你不曾听过?”
宋宁默眼中尽是三月暖阳,“虽听过,可这却是第一次见识。”二人说了一会话,就到了哭丧的时候。叶子衿忙收敛了笑意,自我打趣:“好在当初哭了一场,即便是到时候哭不出声,眼睛是红了,也可以敷衍过去。”
宋宁默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怜惜,模了模她的头,不言不语的携着她到了灵棚内。以世子爷为首,紧接下来是二爷,叶子辰等人。叶子衿紧挨着叶子佩跪下,宋宁默只消行礼,上过香,便退出了灵棚。
等到主持丧礼的老人家一声令下,灵棚里众人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叶子衿也不管许多,好死不活的跟着滴了几滴眼泪。等到哭声渐渐微弱,才跟着停了下来。不经意间,叶子佩一回头,竟发现她眼中,没有半点泪痕……
叶子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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