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心如此这般,别人不懂,若安的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想来是若贤或袁亦墨告诉了晶心自己的所作所为,晶心在怨他
若安硬生生止住了走进了院子里的脚步,转身回头,他离开府里的时候,若贤送出门来,若贤脸上那恭谨客套又满是疏离的微笑,让若安越发觉得,他不属于这里。
轻轻推开车窗,京城的街道繁华依旧,在夕阳下,人人都急匆匆地忙碌着,初夏的晚风送来阵阵清爽,那被晚霞映照的一张张脸上,有让若安感到刺痛的微笑和满足,他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是朕错了吗?”。若安喃喃道,口中不由叫道,“不要回宫,朕要回府”
身侧侍候的太监,一阵惊愣,刚要开口劝谏,被若安不怒自威的眼风一扫,改口道,“是。”
马车灵巧地转了一道弯儿,向着以前的“安亲王府”而去……
晶心气恼地将一件锦袄掼在脚下,“该死的……”
一旁的丫鬟见怪不怪,安静地将那些散乱衣物收好,而这种神情,更惹得晶心一阵烦躁,她掐掐自己月复部松懈的肥肉,大喊一声,“亚父……”
风十一的声音懒懒响起,“依依,可是又要出门?”
晶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回我们跑远些。”
“别人不说,那沈御医,已是年迈……”风十一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这些年,我何曾生过病?”晶心嘟了嘴,回京已有四年,而这四年中,她没干别的,一口气儿又生了两个儿子,老侯爷和太夫人就不必说了,姜氏也是喜上眉梢,恐怕只有晶心因此憋了一肚子的火。
天知道,她才不过二十五岁,在前世这正事享受恋爱时光的美好季节,可是现在呢,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母猪了
风十一对晶心的强词夺理不为所动,“灵儿会找到你的,四少爷也会光火……”
“母亲,我要入宫了,可能要住些日子。”灵儿迈步走了进来,草草地边行礼,边对晶心说。
晶心满心都是自己的烦心事,便应了一声儿道,“哦,早些回来。”
“嗯,”晶灵此时已转过身去,“等当了皇后我就回来。”
晶心点头,这多年来,她早已学会了不嘱咐孩子们,两个小儿子,是还听不懂,团哥,是不用嘱咐,晶灵,是嘱咐了也白说,她告诉过晶灵多少次了,皇宫不是侯府后院,不能想去就去,圣上也不是当年的若安了,更不该掏心掏肺……
“什么?”晶心忽然瞪起了眼睛,看着晶灵远去背影,难以置信地问风十一,“灵儿刚才说什么?”
风十一的脸已是变了颜色,“灵儿说她要做皇后,我见你应了,还当你们提前有过商量。”
“快,快拦住她……”晶心大惊失色,急急地往门口而去。
风十一也站起身来,却不是去追晶灵,而是拉住了晶心,“灵儿的影卫身手不在我之下,我现在是拦不住她了。”声音中带点落寞,也带着急切,“你该想想其他法子。”
“不行,我得马上入宫,求见圣上,怎么能灵儿如此行事?”晶灵才十岁,再说,那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儿,晶心怎么能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趟这摊浑水?
意华宫内的陈设已是变了不少,更显得富丽堂皇,连宫人也增添了很多,宫人们私下里议论,自圣上登基后,这意华宫就成了宫城内,最为豪华的所在,而此时待在里面的晶心,却顾不上这些了。
晶心一路追踪到宫中,并没发现晶灵的身影,她求见若安,被告知早朝刚散,若安还有政事没处理完,请晶心在意华宫中听宣。
晶心一边派人去找晶灵,一边坐立不安地等着若安的召见。
晶心身为长公主,若安特地许了她,可随时入宫,但这四年来,晶心还是头一次运用这项特权,在她的心里,皇宫对她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同样拥有这项特权的晶灵却不一样,晶灵是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也不知若安使了什么法子,让晶心的规劝和袁亦墨的教导,统统成了晶灵的耳旁风。
“还是没找到?”晶心难掩失望地问回来禀报的下人。
“灵儿说得果然没错。”若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晶心吓了一跳。
晶心强稳心神,盈盈下拜,“见过圣上。”
回答晶心的是一阵沉寂,晶心不敢抬头,心象提到了嗓子眼儿,晶灵已经见过若安了?那么晶灵想办的事,说了没有?如果说了,若安会怎么想?若安会不会认为,这是自己和袁亦墨的挑唆,或是袁家另有所图?
随着令人窒息的安静,和各种蜂拥而至的不详念头,晶心已是汗如雨下,袁亦墨说对了,平时是自己太纵着灵儿了,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教养成这样,她这个做母亲的,难逃其责,可天知道,她是想管也管不了啊
“我本以为,四年不见,依依,是会信我的,没想到,还是如此……”一把满是苍凉的嗓音传来,熟悉而又陌生。
晶心抬头,对上一双幽黑的眼睛,那目光中似藏着千言万语和翻腾不休的情绪,又象遥远的星辰挂在宽广的天幕上,让所有的心事,都无法触模。
晶心只觉得若安的话,没头没脑,却又直入要害,自从那日在贤亲王府,风十一告诉晶心,若安在暗地里听到了她的那番关于“兄妹”的话,晶心就开始躲着若安。
晶心不知道,自己的无意之言,会让若安怎么想,又会引来若安什么样的行动。
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若贤淡出朝事,将养身体,做他的闲散王爷,却圣宠不衰,封地、权势一样不少,每当朝中有大事发生,若安还会特地去和若贤商量。
袁亦墨深受器重,已官至正二品大员,依旧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奉笔一职,随着袁亦礼、袁亦诚兄弟二人的成长,和袁亦杰、袁亦智两人的升迁,袁家在军中的势力在慢慢恢复,虽没达到袁如风在世时的泼天荣耀,也成了仅次于将军府的一方力量。
“圣上……”晶心有些讷讷,她不知道若安这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怪自己,这些年来对他的冷淡吗?还是一种宣言,告诉她,该享受的平静,她已享受完了?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令他梦萦魂牵寝食难安,却不能拥入怀中,只能偶尔远远地看上几眼,若安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比如,他对晶心的留恋,比如,晶心对他的失望和怨恨。
若安觉得,他做了很多、很多,他有时发现,自己都变得不象自己了,安亲王府的那些树,又长高了不少,他也曾偷偷地跳过几次,可带来的只是一次次地失望。
晶心躲着他,对每一个能见到他的机会,都避之犹恐不及,若安由着她,从来不去打扰她,他期待着,有那么一天,晶心能够主动来见他,哪怕不说“原谅”,只是象以前那样,对他发通脾气,或是没大没小地叫他一声儿,他就满足了。
但是没有,直到,晶灵和他打了那个赌,若安不知道,他到底是希望能赢,还是希望能输,若安明白,其实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已经输了,那么,就淋漓的痛一次吧,总好过在无望中,渡过这一日日的光阴。
“坐吧”若安强忍心中的激荡,撩袍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了晶心。
晶心的手有些发颤,茶杯轻晃,有几滴茶水洒了出来,晶心想要站起身来告罪,被若安按住,若安从晶心的腰间拿了帕子,替她轻轻地擦着,“还是这么不小心。”
记忆如同冲破闸门的潮水,霎那间将晶心淹没,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陈设,同样的人,说着同样的话,中间的十几年的光阴,就那么悄然不见,让人有片刻的恍惚,晶心道,“要你管?”声如蚊蚋。
一刹那的狂喜席卷而来,若安一把夺了那茶碗丢在地上,“叮当”一声脆响,象是打破了某种禁制,若安顺势将晶心抱进了怀里,“依依,你终于不恼我了?”
耳边是激烈的心跳声,晶心强忍恐惧,推搡着若安道,“你干什么?”谁知若安却抱得越发地紧了。
晶心这才发现,自从若安进了门后,这屋子里的下人便走得干干净净,所以若安才会亲手倒茶给她,晶心又想到,若安今非昔比,风十一连晶灵身边的影卫都奈何不了,更何况若安了,不由得心中一阵紧张,耳边似乎是又响起了若安当年的话,“我抢了你,又如何?”
“求圣上饶过晶心吧”晶心一声哀呼,身子往下一沉,就要跪倒。
若安原本有力的手臂,蓦然间变得僵硬,这一声“圣上”,这一句哀求,将他刚刚感受到的虚幻美景,统统击碎,晶心,还是防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