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桃自有谢春桃的命,丁小蓉不懂,谢春桃也懒得跟她交待。她只是奇怪,这个怯懦柔弱的姐姐怎么现在像换了个人似的,只是失忆的话,为什么气质都变了那么多呢?
丁小蓉见谢春桃低头不语,知道自己的问题得不到理会了,只好假装生气地说:“算了你不愿意说拉倒反正你的婚姻大事自有你母亲操持,还轮不到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瞎操心呢”
她原本是想激一激谢春桃,不料谢春桃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哼,你别忘了你出嫁前那夜的事。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帮忙,不然,老娘也不介意替你来这个侯府当二少女乃女乃”
啊——又是那个把柄——丁小蓉心中苦闷,到底是个什么把柄啊,谢芙蓉你的命肿么那么多舛呢?
就在这时,
隔墙之外突然传来了男子的说笑声,声音越来越近,竟是冲着这个偏僻的花园来了。
谢家姐妹俩顿时警惕起来。要知道,古代男女大防,谢春桃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如果这个时候在园子里被一个陌生男子撞到,被说成是私厮相授,那就是毁名节的大事啊。
不过那声音已经很近了,容不得多想。
谢春桃和丁小蓉对视一眼,点点头,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丁小蓉理了理衣袍,尴尬地挡在灌木前,试图遮挡住谢春桃隐隐约约露出来的衣角。
这一幕好熟悉啊,当日在西苑梅园‘李栖桐’就是如此尴尬和紧张吧。真是报应来得快啊,丁小蓉心中苦笑一声,打起精神来面对花园里的不速之客。
待她看清楚来人,不禁又加了一叹: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你猜来人是谁?
身材高挑秀雅,贵气十足,手持一把白玉扇,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天然带笑来人正是白家下一任当家,西琮侯世子——白未央是也。
当然,旁边还跟着她的亲亲相公李凤鸣。
丁小蓉和李凤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正欲说话的时候,耳畔突然炸起了两声巨喊。
“原来是你?”/“登徒子!”
丁小蓉闻声向左边的灌木丛望去,只见眼前两道身影一闪,一个从半空中,一个从地上,一齐直直地向白未央扑去。
“未央兄小心——”李凤鸣惊呼一声,就想以身作盾挡在白未央面前,却被白未央的玉扇轻轻一推就推到了墙边。
那‘白水稻’(上次丁小蓉被白未央轻薄后,私底下给他起的外号,央嘛,秧苗,水稻苗,白水稻)锦衣翩翩,一边挥动着玉扇,一边还冲着李凤鸣露齿而笑:“凤鸣兄休得紧张,小事尔。”
说罢,身影消失了片刻,下一秒再出现时,那两个扑向他的身影已经分别以高难度的造型定格在了地上。
这难道就是武侠小说中的‘葵花点穴手’?
话说武林外传里的白展堂也姓白,难道他们是一家人?扯远了扯远了,丁小蓉拍拍自己的腮帮子帮助回魂,顺带揉了揉眼,定睛一看:
袭击白水稻的那两个人一个是谢春桃,另一个竟然是——
江如卿?
这是神马情况?江如卿怎么会在这里,还潜入了李家的内宅?
此时李府这个偏僻的小花园里,
三男两女,
三个能动,两个不能动,
其中一对儿是夫妻,
另外三个不知是情人还是仇人还是情敌,
总之局面是非常尴尬。
白未央收了玉扇,摇头晃脑,一脸悠闲惬意。
李凤鸣从墙边缓缓走到他身边,惊讶地开阖了几次嘴,最终扶额头痛状:“白兄,这是怎么回事?”
丁小蓉这时也跑了过来,她不安地瞅了眼正在分别‘表演’拿大顶和天鹅湖的谢春桃同江如卿,急急地嗓道:“快点放人,她是我妹妹”
她可还有把柄握在谢春桃母女手里呢而且姐妹一场,几次接触,她现在也觉得谢春桃本性不坏,瞅着也没那么讨厌了。这个白水稻连女人都动手,枉费她还想撮合他们,真不是个好的
“原来是二少女乃女乃的妹妹,恕在下无礼了。”白未央惊讶地用扇子捂住嘴,随即衣袖一挥,恭恭敬敬地给丁小蓉行了个礼,但是眼里只有戏弄,却毫无歉意。
“不用你道歉,你快放人就好”丁小蓉已经有些生气了,冷冷说道。真是越看这个白水稻越不顺眼。
白未央无所谓地笑笑,顺从地上前解开了谢春桃和江如卿的穴道。
谢春桃禁锢刚解,就再次想扑上来,被江如卿一把拉住了。
那个唇红齿白,青纱素裹的秀美小和尚眼睛一斜,目光桀骜地扫过白未央,高昂起头,十分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小生竟没见过像你这般死缠烂打不负责任的登徒子,你玷污我家小姐清名就罢了,为何还屡屡出现纠缠不休”
谢春桃一面听一面嗯嗯得点头,听到‘你玷污我家小姐清名就罢了’那句一愣,随即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话,心火直冒,偷偷伸出手去掐住说话那人腰部的女敕肉,狠狠一狞,疼得江如卿嗷嗷直唤小姐轻点儿。
好容易营造起来的气场就被谢春桃这一掐给破坏了。
丁小蓉无奈地看看这对儿‘打情骂俏’的主仆俩,又瞅瞅面色凝重的李凤鸣和风轻云淡的白未央,真不知如何是好。
看样子,白水稻和谢春桃江如卿三人是认识的吧。
谢春桃的本性已经在李凤鸣面前暴露了,她和江如卿拉拉扯扯的样子也被李凤鸣目睹了,这些都是需要个说法的吧。
她又偷偷瞟了眼脸色阴沉得似乎能拧下墨汁来的亲亲相公,心里补充了句:否则事难善了啊。
清咳一声,她正要说话,却被李凤鸣抢先了。
“白兄你怎么能对女子出手呢?而且江大师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手无缚鸡之力,你怎么能对他出手呢?”
粉饰太平君,不是吧?天雷滚滚啊————
丁小蓉被李凤鸣的话震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脸色不好难道不是因为谢春桃彪悍无理,江如卿拉扯打闹?
白未央似乎也受到了小小的冲击,手一抖,扇子差点掉了。
李凤鸣说完,还恭恭敬敬地向谢春桃和江如卿分别拱手行了个礼道歉道:“亲家妹妹到访,做姐夫的招待不周,还让妹妹受了惊吓,请妹妹见谅,也请江大师多包涵。”
谢春桃早已冷静下来,恢复了她的‘温顺灵秀’模式,含羞一笑,一屈膝,回了个礼。江如卿也双手合掌,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合眼轻颂了句‘阿弥陀佛’。
丁小蓉和白未央同时翻了个白眼。
要说,李凤鸣的这种性格,还真是适合当和事老儿。
见事态已经平和,李凤鸣的脸色也不再黑沉,丁小蓉赶紧出来打圆场说:“既然大家都认识,何不好聚好散,下次找个机会再一起攀谈一番?宁老太太还等着,我先带家妹去了。”
谢春桃怎么说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今日和白未央撞面的事已经坏了规矩了,可不能再闹得人尽皆知。
她顿了顿,回头对白未央一礼,客气地说道:“打扰了白公子和相公的游园,芙蓉十分抱歉,还望白公子海涵,莫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白未央眯眼笑笑不语。
丁小蓉也不愿与他多话,和李凤鸣匆匆一别,就想拉着谢春桃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路过白未央身畔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那白水稻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了一句话:
“原来你叫芙蓉啊小女圭女圭,后会有期。”
脸腾得一红,丁小蓉心中又急又气,这个白水稻是什么人啊,居然又调戏她——
哼,
狠狠回瞪一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白水稻你等着
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小花园,丁小蓉并没有带谢春桃去宁老太太的别院。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啦,脑袋里一团麻,后面还有个不该在内苑出现的江如卿跟着呢。
他们左拐右拐,避着人来到了另一处僻静的亭子。还好因为过年节,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不是放假归家了,就是忙着做活计,在府里晃悠的人数骤然减了很多,也多了许多僻静的地方。
几次确认周围暂时不会有人来,丁小蓉生气地面向惹事的两人,没好气地说道:“自己招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春桃受不了谢芙蓉这幅居高临下的样子,青筋一跳就要发火,却被丁小蓉接下来的话镇到了。
“不招我就把你和江如卿今日在侯府的事告诉给你哥哥。”
丁小蓉和谢春桃的嫡亲哥哥有过笔信来往,隐隐约约猜到谢琼在谢春桃的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所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干脆拿谢琼来要挟谢春桃听话。
果不其然,这招还蛮管用的,谢春桃一听到‘哥哥’两个字,一下子就蔫了,乖乖噤声,不敢发作。
江如卿温柔地抚弄了下谢春桃乱掉的鬓角,优雅地站起来,朗声说道:“大小姐莫在为难她了,还是小生来说吧。”
他闭眼合掌,轻颂佛号,身上散发着一股忘尽红尘的清檀气。
待到他睁眼时,眼里蛰伏的挣扎和哀伤,又给这股清尘气平添了一抹动人心魄。
丁小蓉看呆了,她是识得这眼神的。
前世的时候,文若鸾就是这样的眼神: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已经看透了,仿佛又沉陷其中。
这个眼神,叫——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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