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初上,幽静的房间里,淡黄的宣纸铺放桌面,丹青点点,一朵晕染的红色牡丹含羞在枝头展颜,雍容娇媚。秦骏全神贯注地提着笔,细细地勾勒着,只听秦阶在旁边咂嘴:“俊骏儿,你这学识,咱秦家十八代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他转着小眼珠,笑吟吟道:“只明儿,看你的儿子,咱的孙子,能不能得点你的遗传,把咱秦家武夫的种也敷上点墨香……”
秦骏停下笔,看了父亲一眼,轻声道:“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成亲的事,缓一缓……”
“别缓了,”秦阶靠过来,殷殷道:“骏儿,爹就只剩你一个儿子了,指望你开枝散叶呢……别那么死心眼,非得找个情投意合、面面都般配的,照爹说,看上一个收一个,别嫌多,给爹一帮孙子,爹以后绝不再烦你……”
秦骏默然片刻,低声道:“再等一等,这次大战之后,我给你个交代。”
秦阶看着秦骏,长叹一声,黯然道:“你还记挂着沐家小子?”
秦骏不语,低头画牡丹。朱笔过处,细细的花瓣边缘,不规则的断续,深深浅浅,内面是殷红一片扩散着,像极了那张嫣然的脸庞。秦骏出神地望着,忽然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客栈的楼梯上,布靴缓缓拾阶而上。他不急,屋内留下的女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惊慌的妇人回过头来,收拾得干净的布衣裳,黄黄的脸,恐惧不安。
他的心一沉,竟然不是清尘。
他疯了般地找,胡人巷,满城之中,毫无踪迹。她来了,又走了,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消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相信她就这样走了,可是他感觉得到,她已经不在这城里了。
这一次,更让他意识到,他必须抓住她,否则,这一辈子,他都可能再也不能见她一面了。
“你哥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秦阶伤感的话语,飘过来。
秦骏放下笔,低头,沉声道:“请父亲,不要伤害清尘。”
“上一次,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有为难他,谁知道,竟然跑了!最后还破了我的乾州城!”秦阶哼了一声:“这小子,难不成真有三头六臂?!”
“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要是抓住了还不杀,留着准是个祸害。”秦阶断然道:“他就是我秦家的天敌,你看看他,杀了你一个哥哥又一个,还伤了你,甚至放言要灭了我秦家!太嚣张了,这小兔崽子,长得跟个梅花鹿似的,脑瓜子也跟个狐狸似的,也不知道沐广驰这匹夫怎么把他给养出来的!气死我了!”
“你不要伤害他,把他交给我就行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秦骏又重复了一次。
“不伤害他……”秦阶哼哼唧唧,万分不情愿地说:“抓住不立马杀了,准保翻天……”
“我能对付得了他。”秦骏说:“上次是我伤了,心力不佳,不然他逃不了。这次,不会了……”话一说完,兀自伤神,这次,清尘还是逃了呢。
秦阶沉默许久,终于妥协了,低沉道:“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秦骏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细声道:“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成家,给秦家添丁,延续子嗣。”
“中!”秦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有你这句话,爹也舍命陪你一遭,你要娈童,爹不管,只要你给我生下孙子,其他的,我都随你!”
秦骏轻叹一声,心道,我不娈童呢,爹。
“早些睡吧,伤才好呢。”秦阶拍拍秦骏的肩膀,朝屋外走去,回身掩门的一瞬间,正好看见秦骏仰首,望着墙壁发呆,秦阶的眼光缓缓地移到墙上那副画上,看着那英姿飒爽的沐清尘,无奈地摇摇头,出去了。
秦骏从清尘的画像上收回目光,转回桌前,提笔,在画上龙飞凤舞地题上:国色天香。
复搁下笔,又是怅然。
清尘,留下你,不是难事;得到心,不是易事。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你离开,先留住人,在来得到心吧。
赵刺竹,这三个字,再次在他心里打了个旋。这个虎威将军,好生厉害,波澜不惊地出入了一趟丽水城,谁知道,他是否波澜不惊地进入了清尘的心呢?我会把你从她心里赶走的,我们有青梅竹马,你们却还没有同生共死过,一切,都该还来得及。
“来呀。”秦骏喊道:“今夜沐家军会有动作,不管他们怎么挑衅,我们都必须按兵不动。”
握着清尘的匕首,重重一攥,脸上瞬间展开清浅的笑意。
清尘,看我怎么捉了你,小时候,那么多次,我都让着你,这次,不会了……
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留在丽水城,看我怎么自成一国。
夜色浓重,一声令下,沐家军紧急集合,整装出发。
回头关下,陈兵一万,火光映天,“沐”字大旗飘扬,可是那铁刃铜墙,依旧静默无奇。
刺竹策马出列,缓缓地走向关口,距半里之遥,站定,沉声道:“安王麾下,沐家军统领赵刺竹挑战。”
半个时辰过去了,关内毫无动静。
黑色的头盔下
,刺竹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本想借秦骏读书人的清傲,来个激将,以探虚实,可是,秦骏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偏不应战。刺竹死死地盯着关墙之上,心里却在思考,如何逼开关门。
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马蹄声。
刺竹头也没回,一伸手拦住,低沉而威严地命令:“你回去,不得出战。”
可是,雪尘马的头还是越过了他,优美地停住长腿,优雅万端地站定,清尘摘下头盔,仰起头来,徐徐道:“告诉秦骏,沐清尘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关门响起厚重的声音,慢慢地开了,秦骏骑着马,出现在场上。
“看清楚了吗?”清尘瞟了刺竹一眼,低声道:“关门浇铸的铜墙很厚,火攻是无法奏效的,必须改变战术。”
“我要生擒秦骏。”刺竹忽然说。
心有灵犀啊。清尘嘴角笑意顿起,幽声道:“先后退,见机行事。”她以为,他只是要探虚实,没想到,他要的,竟然也是秦骏。
刺竹缓缓地退后了。秦骏却也站得远远的,不过来。
“秦骏。”清尘喊道:“你降了吧,我说话算数。”
秦骏瓮声道:“你连过来几步的诚意都没有,我怎么相信你?”
刺竹担心地看看清尘,怀疑秦骏要耍花样,只怕清尘上当,没想到清尘也是诡诈,硬气地回道:“你没有居心不良,怎么也不敢过来?”
“防人之心不可有。”秦骏直白地说:“你可是杀过我一次了。”
“你不是没死吗?”清尘哼一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秦骏就这点出息?!”
被清尘如此抢白,秦骏赧然,迟疑了一下,策马上前,走到清尘跟前丈许的位置,冷不丁眼前银光一晃,竟是一条软甲银鞭甩了过来,直缠颈间。动作快而狠,秦骏虽然意外,却也早有防备,就在软鞭降至的瞬间,右手拔剑一挑,只听“刷”的一声,软鞭缠住了剑,扯得绷直。
偷袭啊,诚意呢?秦骏轻轻地笑了一下:“小时候就是这样,长这么大了,还是旧习不改……”
清尘本想索了秦骏的脖子,就这么拖过来,没想到偷袭没能得逞,心里恼火,撅着嘴,狠劲一抽鞭子,秦骏反手一转,不但绕紧了鞭子,反而端剑一刺,直指清尘的肩膀。清尘匆忙侧身躲过,猛听刺竹在喊:“回转!”
心底一惊,忽地意识到,秦骏正是趁这一侧身,意图来抓自己腰带,这就会被擒住了,下意识地往下一堕,索性翻下了马,站在地上。直起身,正好看见秦骏腾空的左手,真是预备好了要抓自己的。她“噌”一声抽出剑,横在了面前。
秦骏坐在马上,缓缓地从剑上月兑下软鞭,束在马鞍上,淡然道:“这个软甲银鞭,也是我送给你的呢……你若是还想要,自己来拿,我给你留着……”
清尘恨恨地觑了一下眼睛,扬起剑,刚要杀上前去,忽地脚底一空,竟是被拧了起来。一斜头间,刺竹已经将她带上了马背,然后,他退回去,一挥手,低吼道:“退兵!”
秦骏默然地看着沐家军退去,索然地回到了关内。
清尘坐在沙地上,刺竹把水囊递过去,只见她眼光如剑,恨不得将他一剑封喉。刺竹忍不住笑道:“傻瓜呢……”
“将军!”郑田在帐外叫。
“进来。”刺竹吩咐道:“按计划行事,每隔两个时辰,集结一次队伍,前去叫阵,无人应阵,一个时辰后就退回来。照此频率,一直到大军到达。”
郑田退去,刺竹回过头来,看见清尘狐疑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忿忿,便说:“看不懂了吧?”
清尘白了他一眼,他模着胸口,呵呵地笑起来:“可是在你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了,我这都憋屈好久了……”
“攻而不打,瞎折腾什么?!”清尘不屑道。
刺竹不答,默然片刻,冷不丁冒出一句:“秦骏一门心思,就想把你擒了去。”
“他想抓我,跟我想抓他,是一样的。”清尘还在为刚才没有顺利得手而恼火,气咻咻地说:“都是为了增加手里的筹码。”
“不是的。”刺竹缓声道:“他想捉你,跟这场战役没有任何关系。”
清尘一怔,看着刺竹,不说话了。
亲们,想一想,刺竹怎么破回头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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