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心绪不宁,头一次在梦境里时空颠倒。此时来,彼时去;一时过去,忽而现在。丑时,沁兰醒了一下,然后坠入深眠。
这一觉,让她觉得异常久。久到,似乎一醒来任何事就能恢复原状。
她会在自己的宿舍,铺着阳光色的毯子,软趴趴的枕头,和打着呼噜的猫咪。
不想醒,不要醒……就让她做只鸵鸟,安静点吧。
近晌午,沁兰被桂儿催促着起床。
坐在铜镜前的面容有点浮肿,尤其是眼皮。桂儿用冷巾敷了半天也丝毫不起作用。沁兰推开她的手,被折腾半天,她一点耐心都没了。
勉强用了一点饭菜后,沁兰便遣走了所有人。
一人一扇躺在竹榻上。周围寂静无声,隔三岔五能听见蒲扇扇动的“嘎吱”声。良久之后,沁兰平静舒展的面容看上去睡着了。只能从她颤动的睫毛看出,无心睡眠。
只是在等待。
同样等待的,还有沁蓉。她此时缠紧双手,在房里坐立不安。
眼神数百次投向院门方向无果,她心内燃着一种希望并着失望的火。
她小瞧她们了。
昨天心琪偷偷来过,说她已经被识破。这颗早就埋下的棋子比她想象还要早的丧失了用处。
不过她仍交代了她任务。现在正是时机,只要一个引索,一个小小的消息。她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
窗外扑棱棱越过几只飞鸟,它们穿过几个院子,略过湖面,落到书房屋顶的瓦楞上。
书房里,有几人窃窃私语。
石老爷阴沉了脸,五官揪在一处,虽然气氛严肃,此时却显得滑稽。同样坐在主位的大夫人正同冯二爷商量:“是祸躲不过。既然和尚已经提了醒,我过两日便请家父从帝都请位得道高僧,做做法事,驱驱邪。”
“也好。家里人迟早会知道,与其到时候恐慌,不如先安抚人心。”冯二爷表示赞成。同时也指出,“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一直做下侧手边的二夫人趁机插话:“老爷,妾身倒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你先说说看。”几人一同望向她。
二夫人挺挺背,环顾一周,开口:“老爷何不冲冲喜?”
“冲喜?”四夫人月兑口而出。冯二爷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大夫人反应快的想到一人,立刻狠狠向提建议者挖了一眼。
二夫人没看见,接着下话:“这个方法值得一试,人也可从院子里选。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人选。”
“哦?”石老爷来了精神,一个激灵坐直,引得大夫人更为光火。“谁?”
二夫人神秘地笑着:“三院,桂儿。”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一来冲喜,二来也解了馋,好主意好主意!
石老爷两天来第一次露了笑,搓搓手,想到了什么,又垮下脸。
“红香那边未必答应啊,她当初就死活不让,现在恐怕……”幸亏今日三夫人称抱恙缺席,听了这话得掀了房顶去。
“我不赞成。”大夫人不悦。“要冲喜也可从府外选,有了上次的怜莺不够,还要从三院折腾多少,只有她那处是香的不成。”
二夫人想上前安抚,被大夫人一个瞪眼尴尬的立在那里。只好赔笑脸:“姐姐也别恼,听妹妹把话说完。要是还觉着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大夫人冷笑一声,“好啊,你倒是说说看。”
“那我就现拙了。妾身的意思是,如果起作用最好。不成,那也只有三院受难而已。”
“怎么说?”
“老爷这些年身边人不少,可曾见过哪位像怜莺的?”的确,怜莺并不是体弱之人,却在临产时血崩,里里外外全是血腥味,着实吓人。大夫人便认为不详,始终不允许厚葬。他们哪知道,在医学技术落后的古代,难产死的不计其数,血崩亦非鲜见。迷信使他们把这样的情况视为灾难。
“如果桂儿也出事,不就应了高僧的话了。可能问题就出在三院,我们也可以高枕无忧,把家里的损失降到最低。这是个应急的办法,老爷,值得一试,刻不容缓啊。”
此话一说,在座各位心思各异。石老爷在想如何向三夫人施压把事办成。大夫人暗腑,好你个贱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对付三院,以后桂儿不出点什么事是不可能了,你眼里还有谁!四夫人胆颤,下一个对付的是不是我?冯二爷叹息,又成了女人的争斗场了。
可他们都只是想着,没有人说出来。现在为保家族,还有什么方法不能试。
等事情了了,有的是机会。
可惜,从今天起,他们这个决定就为未来某天的天翻地覆埋下伏笔。沁兰的人生由此步入新的轨道。
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