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轩触着她,才知道她手臂上的肌肤果然是带着微凉。她这么瘦,手臂上的骨头都是脆弱的。他挺立在她身后,两只手掌靠着她。突然,他的掌心一颤,手指紧紧抓住了她的左臂:“这儿,是怎么回事?”
心瑟将身子一缩,月兑离了他的掌握,往窗边站过去:“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轩走到她身侧,她的手指此时握着窗纱的一角,慢慢卷上去:“什么时候的事?”他直盯着她,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将手指套进那白色的纱里。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具有着这些小习惯。小时候,他们几个在一起玩儿的时候,可瑜经常嘲笑她是装在套子里的人。心瑟,从小时候,她每次玩得最好的游戏就是捉迷藏。一旦她有心藏,藏好了,任是谁都找不到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姥姥刚刚去世,她刚从延庆回到家里的时候,她酷爱墙角和柜子。她的卧室,床要靠墙,她睡觉的时候,要靠着那整整的一面墙才安心……
可轩望着她,眉毛不由蹙了:“什么时候的事?”他再问了一遍。
“很久了,忘了。医生说断了,要放钢板……”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想着:“后来去拆线,又去取钢板,才发现那块骨头不一样了。你知道,断了的东西,再长,也不会和原来一样了。”
她掩饰的这样好,如若不是近身接触,谁都发现不了的。她说很久了?她在家里的时候,还没有这样,那就是她孤身在外的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了。手臂……断了?可轩想着,到底是怎样的意外才能导致这样的“折断”?仅仅是跌了一跤吗?她这些年在外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久到什么时候?他在吗?”可轩冲口而出。他的脸上紧紧的。
心瑟顿了一顿,将手中的白纱放掉,转回身:“别管它了。你要吃完饭再回去吗?还是回去吃?他们知道你过来了吧?张嫂不知道准备好了晚餐没有,我去看看。”
“你去纽约画院学习,你们是在那儿遇见的吗?他既是……你们这么久了,他对你就是这样的关心吗?”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心瑟止住步子看着可轩。她的眼睛里是一片幽柔的雾气,他根本看不清。他眯了眯眼睛,刚刚的一股子精神似乎被什么东西无情地打击了,神情有些凄凉:“我该认为我以前是了解你的吗?”
心瑟转开目光。以前?那是多么久远以前的事情。那是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我第一次看到‘拾影’,我还以为是丹青新开的。湘竹拉我进去,我当时的心情不知道有多复杂。你走了,这么些年的时间,我几乎从未到那条街上去。可是偏偏,‘拾影’的位置在那儿……”可轩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他在口袋里模了模,拿出了烟和火机。他按了一下,看着一小簇火苗从自己的眼前嘭地跳出来,却一时没有了动作。那一小簇火苗,就在他瞳仁里跳。
“那里面,简直就是你的专场,高高低低,远远近近……我问了经理,是‘艺和’的画廊。我找人去查‘艺和’,其实这也并非秘密。是罗氏的。罗御锦。那时我想,这些年你不在京里,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其实画画这个行当,远不会如文娱的圈子一样乌烟瘴气。可是那些还未出校门的美院学生,越来越多走的是相同的道路。我不想对她们过多评论。也或许,这些年,这样的事情是司空见惯了。岂止是美院,北电?我去告诉你,是知道罗御锦即使现在,身边也不是没有人的。只是……”他举着那火苗,呆呆地看着。火苗很快地抖起来,他的脸上是一种奇怪的神色。
“只是不知道,我早就是那样的人了,是吗?”心瑟静静地接上他的话。
“简心瑟!”可轩啪地熄了火,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还是忍不住握住拳。你何苦要这样糟践自己?你这样糟践自己,痛的还会有什么别人?眼看着的,知道的,都是你的亲人,他们为你疼!“我总是希望你过的好。如果你过的好,我总是愿意送上自己的祝福!”
心瑟笑了一下。“我过的不差。这几年,来去自由,无牵无挂。这样的生活,是我自己选择的。我画画,画累了就满世界跑,拍照,等想画的时候就拿出照片来,慢慢选。”
可轩看着她。她的脸上平平静静的。窗子开着,他听见外头夜虫的低鸣,仿佛还有白日未尽的蝉声。他深吸了口气,窗外涌进来一股特别的凉风。他再默然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
“这几天附近都会有人。如果想找些不一样的风景,记得注意安全,不要太早出门,也不要太晚回来。”
他走出门去。心瑟跟在他身后,看他带上了房门,也再没有回头。
心瑟靠在门板上。一颗心空空地悬在那儿。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她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个怪圈:进不得,退不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背后响了几响敲门声。紧接着,她的心脏就咚地猛跳了一下。她用几秒钟的时间镇定了一下,站直了自己。她理了理头发,开了房门。
张嫂笑盈盈地站在那儿请示:“心瑟,那个晚餐,你是下楼还是在房里吃?”
张嫂说着往里面看了一眼。窗前,那展白纱被突如其来的晚风追赶的进进出出。“哎呀
,没有放纱窗吧,这儿蚊子多……”她赶紧进了门。一边拉纱窗,一边笑:“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吗?也是忘了关纱窗,结果放了满房间的蚊子。你被咬的满身包,可轩急的满头大汗。你当时哭着说这儿的蚊子全是双眼皮呢,叮人那叫一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