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罗家一大家子人坐在客厅里聊天。除去逢年过节,这是少有的灯火通明的热闹。
罗文麒也难得没有饭后就去了书房。他坐在沙发里,看着罗夫人刚刚拿出来的一个列单,听着妻子在跟他说筹备中的婚礼。
御锦和心瑟坐在一起。御箫挑了个离他们稍远的位置。她接了个电话。因为才从餐厅出来,她不愿意即刻就拍拍走人。既然御筝已经溜之大吉,她如果再这么匆匆忙忙离开总不太好。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观察着母亲的脸色,自动就注意了言辞。她一向了解母亲,所以知道前会儿的餐前谈话并不随意,也不是摆个样子。
御笙一家子则是坐在对面。御笙正跟心瑟闲聊。何家举家定居美国,唯独何子卓和御笙婚后选择生活在国内。何家的产业,目前大部分还在老爷子手上。何子卓留在国内,悠哉悠哉地做他的建筑设计也有几年了。可是最近一两年,老爷子越来越催着他尽早接手。春节前一家三口儿照例赴美时,何子卓费了许多功夫才又赢得了一年的拖延时间。再过一年,熙和就要满六周岁。到时候,无论怎样,也要有个解决的办法了。
御箫收了电话,看着他们聊得热闹。她对那个话题却并不怎么感兴趣,正巧一转头就看到了熙和那个丫头。熙和原本是在御笙身边儿的,刚坐下没两分钟,现在已经不知不觉爬到御锦膝盖上去了。御箫看她腻在御锦怀里,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儿,贴的御锦紧紧的,像块儿粘粘糖一样。那一双滴得出水来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御锦。御锦居然也十分配合,瞅着她一个劲儿地傻笑。御箫看在眼里,舅甥俩那叫一个“含情脉脉”“难分难舍”。她望着望着,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儿来。正赶上郑阿姨出来送养颜酸梅汤。她接了一碗在手里,喝了一口,更乐了。
“妈,今儿阿姨准备的这个酸梅汤更好喝……”御笙连喝了两口,又去叫郑阿姨:“阿姨,一会儿再给我一碗。我正愁明儿在健身房里要多跑半个小时,有这个汤解解腻,好多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母亲还是忙着和父亲说话儿,倒是御箫,一张嘴显然是含了汤在里头,可还是止不住地乐。“你这是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刚接的什么电话就把你乐成这样儿?”
御箫咽了汤,清了清嗓子:“我笑你。说什么解腻,你不知道妈为了准备这顿饭,这几天是把罗家几十年的看家菜精挑细捡了一遍又一遍。搬上桌儿的,那可都是精华中的精华。刨去樱桃肉、翡翠豆腐、青松鲜贝不说,这是老四事先‘钦点’的,剩下的,哪一样儿也是不可或缺啊……”
“就你话多!”罗夫人此时也听见了,笑着白了她一眼。
御笙听了她这一番,笑着点点头:“那有什么,说明我们瑟瑟面子大。”
“是呀,我就是这个意思。瑟瑟,你这个待遇可高了去了,不信你去问问姐夫,他第一次登门的时候有没有这么高的礼遇?”御箫笑着去看心瑟。
心瑟端着手里的汤,正喝着,被她这一问,只得停下。她接着御箫的目光,微笑着去看了一眼罗夫人:“谢谢阿姨!”
罗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你这孩子,还真上御箫的当,一家人,谢什么……”
一家人都跟着笑起来。
“你就暂且叫着阿姨吧,过不了几天,可就该改口了。到时候,妈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妈一高应,再用什么好东西款待你我可就猜不出来了……”
“好了,二姐,该喝汤了……”御锦插进来一句:“再不喝汤都凉了……”他看了心瑟一眼,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就是手里的汤匙并不动了。
“哎呀,你这提醒的什么话?本来就是冰镇的……”御箫咂咂嘴巴摇了摇头:“我看有人是因为要娶媳妇儿乐傻了!”她低头喝了两口汤,一边又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妈,照我说,您今儿还是少了一道汤……”
“什么汤?”罗夫人还真的认真了。
“观音送子汤啊!您呀,看看这儿还不知道……”御箫朝御锦和熙和努了努嘴儿:“您看这都宝贝成什么样儿了,这要是自己的,还不得捧到天边儿上去……”
罗夫人真的去看了看腻在御锦身上的熙和,笑了。
“所以啊,瑟瑟,你可得记着。爷爷女乃女乃,爸爸妈妈,就连我们也算上……我们罗家对小毛头的需求可是多多益善……再说,老四都这把年纪了。爷爷女乃女乃早等急了不说,就是妈妈也早等的把脖子都抻长了……”御箫看着心瑟已经止不住红起来的脸庞,又跟了一句:“瑟瑟呀,你这鸭梨可山大了……”
“你这一晚上净胡说什么!”罗夫人制止了她。自己却忍不住笑。
“二姐,我听出来了,您今儿是盯上我们了……”御锦让熙和端端正正坐在他膝上,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他看了一眼御箫:“您知道心瑟一向尊老爱幼又不善言辞,您怎么说,她也只能乖乖儿听着。不过就是,您别一直开人家的玩笑,也顾顾您老二的身份,您看大姐,多和蔼可亲,也让我们瑟瑟放松放松……”
“你们瑟瑟……照你说,我刚刚说了这么两句,就是‘为老不尊’了?老四,我记着你!你这媳
妇儿还没进门儿呢,就先护成这样儿。那句“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话不对,我要改……”御箫气呼呼的。
“好了,你们别闹了。让瑟瑟好好儿喝碗汤。既然订婚和结婚安排的这么近,时间上又急,还是好好儿看看……”罗文麒发了话,去问妻子:“最后就定的八月二十六?两家的老人也都没什么意见吧?”
“我跟丝韵商量着,首先要考虑到老爷子的身体调养情况。也征求了老爷子的想法。老爷子也是想着这两场婚礼都在手术之前。”
“那就好,以尊重老人的意愿为主。至于怎么办,还有一些细节,你跟丝韵,你们商量着定吧……我们到书房去一下,有一件事情……”罗文麒站起身。
……
御锦和心瑟到了楼上他的房间。
心瑟站在房子中央,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刚进门,她就闻到满室淡淡的楠木的香味儿。此时站在这儿看着这简单色调的房间,处处都表明了主人的简洁和利落。
“妈的意思,我们虽然在外头住,她也不管我们外头的房子。但是这个家里,这个房间也还是要再动一动。”他斜倚在房内的沙发上,望着她。家里闹哄哄的一晚上,他原以为她会烦,可是看她现在的脸色,还好。
“让阿姨定吧。”心瑟在房内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房顶上的吸顶灯。掺了金粉的威尼斯水晶灯具,这是他的喜好。她知道为了锦鑫,这些东西都是那年他去到意大利,跟那边的厂家亲自谈定的。锦鑫起来了,他也不要和什么著名的国际酒店管理公司合作。都是他自己在折腾。现在,锦鑫的酒店管理公司水平,也已经是世界一流的了。她看着他即使斜倚在那儿,也还是挺拔的背部线条和身材,还有他一年四季都保持挺括洁净的衣领和袖口,突然想起Lisa入住锦鑫时无意间的一句话:“能打造出钻石酒店的人,本身也应该是一粒不可多得的钻石吧?“
御锦接着她这样专注的研究的眼神,动了动:“怎么了?”她很少有这么主动不避嫌疑研究他的时候。
她摇摇头,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送我走吧。”她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想知道。”御锦没有站起身的意思。
“知道什么?”心瑟自己往门口走。
“你刚刚在研究我……的什么?”他问。
心瑟没有回头,可是她听得出他的语气。她更知道他的性子,不给出一句话,他是不会罢休的。“能有什么?”她于是冲口而出:“看了你嘛,因为你好看……”她的话一出口,嘴巴就微张着没有闭上。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然后,心瑟只觉得自己腰间绕过来一只热热的手臂,她不由将身子绷直了。御锦走到她身前,定定地望着她。他的眸中,一直以来的锐利和迷雾都消失不见,她看到那里面升起来两抹奇怪的笑意。她完全不知道他是喜是怒。在她还根本没有准备他要做什么以前,他重重地在她唇上贴了一下。“现在……走吧?”他再握住了她的手,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