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媚话多,房中只少了他一人就显得清冷许多。容四海呷了口茶,缓缓道:“知道我唯独将你留下来,意欲何为吗?”
思无邪摇摇头,如实回答:“恕思某愚昧,猜不透容姑娘的用意。”
要放在平常,容四海愿与他独处,他绝对是求之不得的。但刚刚他才在容四海面前出了糗相,很是羞愧,现在只恨不得能快些从她眼皮子溜走,等过一段日子调整好状态再卷土重来。
“我有些一些很好奇的事需要你来解答。”容四海略显慵懒地撑着下巴,饶有趣味的视线在思无邪面上盘旋。“为何你没有与颜如玉一道离开容府?”
思无邪心里咯噔一下,霎时间,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
“怎么傻了,我在问你话呢。”
思无邪嘴边溢出的话语发着微微颤音,却硬要佯装迷惘道:“思某听不懂容姑娘在说什么,颜如玉……是谁?”
容四海冷笑连连,“哼,颜如玉是谁。这个问题你该比任何人更清楚不过?”
思无邪双眸中泛着水光,楚楚可怜道“四海,我真的不知道……”
容四海声音忽地拔高几度:“你是什么东西,谁允许你这么亲近地直接把我的姓氏忽略掉的!?”
思无邪吓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求情道:“对,对不起,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这样叫了。”
“我们之间只是主与客的关系,以后你还是放尊敬点,称我为容姑娘。”音调稍微缓和了些,容四海俯子,伸手拍了拍思无邪因恐惧而变得一片惨白的小脸,叹息道:“罢了,你不愿将实情告诉我也行,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嗯,嗯。”思无邪似是当真被容四海忽发雷霆的模样震住了,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神来。
“话说回来,你在容府白吃白住、快活了好些日子,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是不是也该适时给我些回报了?”
“是的是的,理应如此。”思无邪点头哈腰。
容四海打了个脆生生的响指,道:“就这样,明日我要出府一趟,你跟在我后边,我有工作会分配给你。”
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思无邪迷茫地抬起头来,“可以问一下是什么工作吗?”
“不可以。”容四海斩钉截铁地回答。
“……”思无邪吃了个闭门羹。
容四海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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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邪离开主阁没过多久,雪泠一身便衣从外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主人,我打探到他的消息了……”话到一半,欲言又止,她疾步走至容四海跟前,将嘴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俩人能听得清楚的低声絮絮说着什么,颇为神秘。
容四海眸色愈发深沉,拳头也微微收紧,宛如雷雨将作。
虽然早就见识过颜如玉的清冷骄傲是如何的无可救药,但当她亲耳听闻这样的消息后,心中的火苗还是不可自制地呼呼往上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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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四海一宿没睡,思无邪亦是一宿没睡,俩人各怀心思,皆在晨曦的第一道阳光冲破云间、普照大地之时就醒来起身了,按照昨夜约定好的在容府大门前碰面。
容四海来得稍晚思无邪一步,走近时却突然发现思无邪身边还站着个人,正活蹦乱跳、笑得花枝招展地挥手朝这边打招呼。
这个白痴……除了花无媚还能是其他人吗。
容四海加快步伐,向他们走过去,皱起眉头道:“怎么他也在?”
思无邪满脸无奈地解释道:“我今日一起身就看见他在窗前守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打听到的,硬要跟在我后头一起来,怎么甩也甩不掉。”
容四海转过头看着花无媚,严肃道:“我们是去办正经事的。”
“嗯,我知道。”花无媚并未觉得自己跟着有什么不妥,道:“我也去,多一个人总能出一份力。”
容四海扬起嘴角坏笑道:“你确定真的要去?呆会儿要干的活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喔。”
“嗯,确定。”花无媚慎重地点下头。
他并没把容四海的劝言放在心里,只当她是故意吓唬他才那般说的。
容四海思考片刻,遂同意道:“既然你不怕苦,那便跟来。”
此时,雪泠驾着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三人面前。容四海朝花无媚和思无邪招招手,道:“行了,上车。”
话毕才发现雪泠身边还坐了个多余的人,容四海诧异道:“你怎么把靠也叫上了?”
雪泠答道:“靠会武功,可保主人安全。从前主人但凡出府、不管到哪都会把靠形影不离地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会武功是吗?”容四海须臾浅笑,若有所思地道:“那就带上,今天讲不定真的会有用武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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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舒适的马车中,思无邪坐于左侧,花无媚坐于右侧,容四海是领头人,自然坐在车厢的正中间。
她的荷包里装满了花生和瓜子,是早上出门时随手从果盘里抓了一把的,用来打发在马车上度过的无聊时间。
此刻,容四海一边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一边同二人道:“前些日子,我在东市买了一块地,打算开一家卖馒头的店铺。目前店内的装修、货物、人手都已准备就绪。待会儿,你俩去店里打理打理,今个儿是开张大吉的第一日,你们无论使什么法子,务必在落日之前卖出八百八十八个馒头,图个吉利数字。”
前头正在赶马的靠耳里极好,听到容四海的话后眼前一亮。
馒头啊,正是他心头所好啊。
思无邪却是另一番心思,半信半疑道:“就打理店铺这么简单,不用做其他事了吗?”
容四海斜睨着他,道:“要把店铺打理好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倘若一日的销量无法达到八百八十八个,往后你和花公子都无需再回容府见我了。”
闻言,花无媚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为了称呼的问题而纠结起来。从前容儿总爱笑眯眯地唤我“花大哥”,偶尔生气时才会故意喊全名“花无媚”,何曾似方才那般生疏地称我为“花公子”。
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思无邪的想法却与花无媚大不相同。他原本以为容四海会故意刁难地让他干些棘手的活,但目前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一日之内要卖出八百八十八个馒头的要求倒也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况且店铺已装修完毕,人手和货物也已到位。思无邪开始有自信能够出色地完成这份差事。
然而当他真正双脚站立在所谓的店铺面前时,立即就悔青了肠子,头顶电闪雷鸣地炸出三个大字:坑爹啊!
眼前是一间仅有方圆二十的小屋,屋中四块白墙面面相觑,空空荡荡,别无他物。屋外尚有一物能入眼,是一张横置着的长木桌。桌上堆放着数十个冒着浓浓热气的大蒸笼,旁边还搁着几条皱巴巴的抹布。”
思无邪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说店铺已经装修完毕了么,为何却是如此光景?”
“的确是装修完毕了呀。”容四海双臂环在胸前,扬眉道:“墙都刷得那么白了,你还不满意么?又不是开客栈,装修得那么豪华又有何用。”
思无邪被驳得无话可说,咽了咽口水,又道:“那人手呢?怎么没瞧见半个人影?”
容四海一手抠鼻,一手指向思无邪身后,道:“呐,在那儿呢。”
思无邪转过身,却只见花无媚一人杵在那儿,不由大惊失色,“就他!?”
“怎么,莫非花公子不是人?”
“……那倒是。”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没意见了。”
“这才乖嘛。”容四海伸手拎起蒸笼盖,从中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不怕烫地一口咬下去。
思无邪和花无媚早上皆未来得及用膳,路上颠簸了这么久,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见容四海顾自嚼得津津有味,不由盯着那白花花的馒头流起了口水。
容四海似是晓得他们心猿意马,却故意砰地一声将蒸笼关上,然后拍拍、转身潇洒地走开了。
思无邪赶忙叫住她,“唉,你去哪?”
容四海头也不回,只朝身后挥了挥手,不温不火道:“我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你们俩好好努力地卖馒头,达到了我的要求,傍晚时自会派人来接你们回府。但若是少卖了一个馒头……就永远也别回来了。”连卖馒头都不会的家伙,还留着做什么。
雪泠和靠寸步不离地跟在容四海身后,眼看就要登上马车了,方才始终保持沉默的靠突然出声道:“主子,我留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容四海微愣,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道:“你没事找事做干嘛……冲着馒头去的?”
靠垂首,“奴才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容四海想了想,突然像玩魔术般从背后变出两个新鲜出炉的白馒头,全部塞进了靠宽大的手掌里,道:“店里有他俩就够了,你省点心,跟着我走就行了,呆会儿有的是你卖力的地方呢。”
“……”靠的耳根莫名其妙地泛起红来。
容四海干咳一声,心中小声嘟囔着:“这孩子是不是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