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倾城不懂此刻安晚婉的心内所想,也没有发现她眼里的寒意,仅是替她扶了额,指月复轻轻划掠过她额前的细发,心疼的笑起来。
无论如何,只要她醒过来就好。
哪怕没有及时告诉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见轩辕倾城睨起了眸;“晚婉?”
轩辕鹤堂收了声,不与这些人置气。
此话一说罢,一直面无表情,当做没听见他们挑衅的轩辕鹤堂眼底却起了波澜。
她就这样看着,直到轩辕倾城换好寝睡的常服,回到卧室来,她才重新闭上眼。
轩辕倾城把大手置于她的额头上,细细感受她额头的温度,确保无虞后才道:“时辰不早了,上床歇息吧。”
永安城死牢内,阴暗潮湿一如往昔,四周袭绕着腐朽的味道,阴风从死牢的墙边缝隙吹进来,听在耳边只有不断的“呼呼”声,每一下都刮得人耳根子发疼,死牢中关押的都是将死之人,行事也颇为恣意,夜里将近亥时才送了馊饭上来,隔壁牢间的几个三大五粗的汉子立刻哄抢了上来,有几个人是明日问斩的,碗里依例放了个鸡腿,粗狂的汉子们拿起腿张嘴就啃。
他们看了一眼轩辕鹤堂眼前没动过的馊饭,心知是轩辕鹤堂看不上,脸上的笑得更开了:“不是我们哥几个说你,以前你那么有银子又有什么用?末了临死,都没个人来看你,听说今儿白日里御审时,轩辕府连一个旁观的人也没有,你后日就要死了,也没个人来给你送换洗衣物?人活到你这个份上,也算可怜。”
安晚婉感受着由轩辕倾城身上传来的温度,轻轻的阖上了眼。
安晚婉一愣,这才敛了眉间的苦意,感受到他手足间的柔情,水眸中雾气弥漫,唇畔间微微漾出暖笑,张口吃下。
狱卒顿时不安的看着轩辕鹤堂,轩辕鹤堂的名声他可是听过的,所犯的罪,也是牢中人尽皆知的,他也不是痴傻之人,知道轩辕鹤堂叫他必是存了几分心思,正寻思着要不要停下。zVXC。
安晚婉低头又抬头,脚下一带,已经站离了他,用略带疲色的眸眼凝望着他,唇畔上的笑却添了几分落寞,走到了药碗旁,痴痴的看着他,用略带讶异的语气道:“差点把晴姿送进来的药汤忘了,再不喝就要凉了。”
一旁将死的汉子们透过生锈的铁栅栏看着轩辕鹤堂,只觉得他身上气质非凡,衣料华贵,定是出自于不凡的家世,脸上惊现了鄙夷的神色,享受了半世的荣华富贵又如何,还不是与他们一样的下场。
他苍老阴冷的声音传出,竟然用了极客气的语气。
月如钩,一室的静寂。
因为是逆反之人,居十罪之首,最大恶极,所以独关了一个牢房。
人之将死,其心也静,轩辕鹤堂已将那些浮华归为无边的虚物,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他一直在追求的竟是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此刻轩辕鹤堂儒雅得冰冷的身上竟添了几分柔意,眼底是深深的挚爱,只让人觉得风华无限,时隔了半生,再去描绘拿心头的情人,情深意更重。
安晚婉笑吟吟的面对他,低下头端起药碗,别移的目光后,眼中的笑意才慢慢敛起,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虚空。
他弯下了身,拦腰将安晚婉抱起,直把安晚婉抱到了床上。
安晚婉轻轻感受着轩辕倾城的动作,什么都不再想,于是沉沉的睡去。
安晚婉的思绪翩飞,没留意他在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低着头,再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安晚婉用过药了后,确实更累了,整个脑子里只剩下乱想,整个人也开始浑浑噩噩,思绪浑浊不清。
这些人口中说着不敬之语,一个接着一个,只听隔壁牢房里也有了动静,有人道:“做人到这个份上,连昔日颇有些情分的正妻、妾室都不来看望,还不知如何笑得出来。”
轩辕倾城看着她的样子,眼底泛起疼惜,迅速走了几步上前,直来到她的身边,帮她拿了一颗蜜饯,放到她的唇边。
蜜饯入口,药的苦味如数被驱散,只余蜜饯淡淡的清甜。
今日御审之后,瞻仰了圣颜,连西南王都被谪贬为庶人,终生囚禁,他已是必死无疑。
只觉得药汤里的苦味全部席卷而来,从舌尖蔓延到全身,苦得她浑身激灵,竟然打了一个颤,然后开始轻咳起来。
轩辕倾城上床睡前从一旁的架台上拧了湿帕子,细心的帮安晚婉擦脸,让她能够入梦得更舒缓一点。
他依旧坐着,一丝不苟的整理头上微乱的发髻,又捋了捋下袍的褶皱,正襟危坐,拿了一枝稻草杆儿,在地上用尘土作画,这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再绘丹青,全神贯注,再不听那些人的污言秽语。
有人听着轩辕鹤堂的笑声,大声的撩道:“笑什么笑,他女乃女乃的给老子闭嘴。”
轩辕倾城妥善做完一切后,才转身出去换洗,顷刻房中又只剩下安晚婉一个,她睁开了眼,一室的落针可闻,幔纱飞舞,幔帐钩花精细纹络鲜明,仿佛像个沉静梦境。
有人笑道:“我若是你,还不如早早交待了后事,免得凌迟处死,连个尸骨都不留,只剩肉片,来日地下与旧娘子们相见,面目全非,也不好相认……哈哈……”
身旁的汉子们见轩辕鹤堂旁若无人的作起了画来,才身觉轩辕鹤堂与自身的差距,他们将要临死,连家中妻儿的衣角都描不出来,更别说画得栩栩如生,渐渐的,叫骂声也变得索然无味,只好一一又住了嘴。
他们口中念叨着,轩辕鹤堂却仿佛置若未闻,一身儒雅的气息依旧。倾没前起。
直到现在,轩辕鹤堂才恍然大悟过来,他张嘴便笑,顿时只见死牢中忽现他一个人的笑声,连隔壁狂吃着鸡腿的汉子们都打了个冷颤。
他下笔如神,虽然已是多年不画,可不一会,凌紫菀的音容笑貌还是逼真的显现于地上,那双温情的水眸好似深深的凝望着他,衣袂翩翩,轩辕鹤堂唇边只剩苦意。
巡查的狱卒走过,路过轩辕鹤堂的面前,轩辕鹤堂竟出了声:“这位小哥,可否能等一下?”
他只好沉下了眸道:“那快喝吧,早些喝,才能早些好。”
安晚婉低着头,细细的嚼着,轩辕倾城墨眸深敛,将一切看入眼中:“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番苦。”
任由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再替自己盖上了锦被。
一个个都面露了嘲笑之色:“你就是那个轩辕府的二老爷?三日后问斩,活到现在应该没有这么落魄过吧?老天开眼,终于让你这样的人也过一过我们这样的生活。”
轩辕倾城在她的话中释然,积郁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而安晚婉则感受着他手上亲昵的动作,又再紧紧低着头,逃离出他的怀抱。
大家在牢里头,都是一样的身份地位,这死牢内只有谁先死谁晚死。
前言不对后语,轩辕倾城只觉得安晚婉兴许是疲惫了,想要休息,只好将余下那些话有吞回了嘴里,剩下悠长的苦涩在心中回荡。
只见这些汉子本就是明日问斩,行事恣意,只求快活,不如意的过了半生,有寄人篱下的,有低人一等的,有被奸商所害的,有被官府欺压的,总之贫困潦倒了一辈子,临死之前还能逞口舌之快,怎么肯轻易放过这等机会?
她低着头,将微凉的苦药置放到唇边,一愣,然后如数喝入口中。
这幽深肮脏的牢中,他一身锦袍席地而坐,穿得还是被缉拿那夜的那身衣服,此时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眸中却是一片沉寂,一身儒雅,却有与以往的暴戾阴狠相比,多了几分不同。
他们身上的汗酸味与馊饭的味道参杂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种极难闻的味道,那些刺鼻的气味不断扑入轩辕鹤堂的口鼻之中,让他生厌得紧拧了眉。
轩辕倾城随着安晚婉的话音,目光停落到药汤上,只见确实已经开始泛凉,连腾升起的白雾也只剩残余的几缕。
轩辕倾城大手一个落空,拨弄她额前细碎发丝的手也蓦然停滞于半空中。
只见轩辕鹤堂也不拐弯抹角,略低沉的声音在狱牢之中响起:“小哥,老夫在永安城郊西玉泉山行宫附近还有几间宅子与百亩良田,正愁没有可交付的人,你可愿意替我去给轩辕大公子报个信,说老夫临死之前想见他一面?”
狱卒举眸赶紧扫了左右两眼,都是将死之人,听到了也不必畏惧,他眼中放了亮光,咽了咽唾沫星子,虽然与死囚私相授受是重罪,可这轩辕鹤堂只是要见轩辕大公子一面,只是要他传个话,又不是让他劫狱,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便可以得到几间大宅子和百亩良田,这是他当一辈子狱卒也攒不来的,不由得点头答应:“好好,轩辕老爷,莫叫我小哥,折煞了我,我这就替您去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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