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少数民族大多聚群而居。几家或几十家住一个村寨,大的村寨一二百户,张桓和古苗所居住的地方,乃是名为“赤水寨”,是当地最大的一个部族。
安宁一干人等随他二人至此,道路越是深入,越是九转十八弯的难行,最后以至于几人不得不半路弃了车架,除却一些比较重要的物品外,其余东西皆交由张桓的朋友代为保管,至于昏迷中的萧无伤,乃是由夏门和宫湛二人搀扶照料,一并同行至寨子里。
于是乎,自市集至寨中对张桓这种熟悉路况的“本地人”来说,原本大约只需要一个时辰左右,可安宁走这种山路却是异常的废柴,再加上几人拖着一个伤员萧无伤,却是堪堪耗了将近两个时辰,直至黄昏才到达“赤水寨”中。
赤水寨的村落旁有几株或参天大树,村寨四周种荆棘为篱,高五六尺。纵横交错,人畜均难通过,在进村的路口建一小木楼作寨门,晚上由守寨人或最后收工者关闭寨门。
张桓一面领路,一面细心的为安宁解释着南疆当地的一些风俗、称谓,譬如这些参天古木乃是被俗称为“水口林”,寨中有哪些公共场所、戏台,何处挖有水井,何处建有亭阁,皆是一一道明。
安宁听在耳中,不住的点头,同时亦东瞧瞧、西看看的四处张望,活了两辈子,安宁还不曾到过如此富有民族气息的群居地,这会瞧着周围的一切,皆是新奇的不得了,活活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紧接着,张桓率先将安宁等人带回到自己的屋中,一方面可以先将萧无伤安置在这里,另一方面,其实一路上张桓已经尽量在走小路,很小心翼翼的希望可以避开众人,可还是不免遇到一些熟人。
和古苗一样,在看清安宁一行人的“行头”后,寨中的原住民态度显然都不怎么友好,或者说整个在泸溪城中,因着二十多年前发生的那桩惨剧。当初的中原人在他们看来,和刽子手没什么两样。
行这一路,莫说旁人,便是安宁自己亦能自别人瞧自己的目光中清晰的感到敌意,张桓亦不瞒安宁,索性皆据实以告,一些陈年旧事的细节他虽不知,但大致上来龙去脉倒还能说得清楚。
不过是二十多年前曾有一批中原人大举迁至南疆,起先大家相处的其乐融融、和和睦睦,但后来却惹来了官兵和各方势力的围剿,非但那些迁徙来的中原人几乎无一幸免遇难,便是南疆本土的居民亦因此死伤无数。
如此一来,即便这件事已过去了二十余年,但影响却是犹在……
说到这,张桓不禁无奈的笑笑,“安宁,其实古苗虽然今日在集市上有些无礼,但却亦可以理解,她自幼便因着那场动乱没了爹娘,这些年虽族长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可古苗一个人过的也不容易。”
安宁点点头。虽然不赞同古苗这种“迁怒”的作风,但却打心底的能够理解她,这就好比亲爹死在抗日战争中,作女儿的八成这辈子都中日友好不起来……
将这些交待完,张桓偷偷瞧着安宁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才继续说道:“嗯,所以你可能在这里要遇到些不公正待遇,嗯……还是要放宽心。”
瞧张桓这呆呆的样子,安宁不由得好笑,“好啦好啦,我哪有那么脆弱,你不用太过小心翼翼的,别人怎么对待我这个外来者是他们的事情,我不会自己为难自己的。”
张桓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生怕安宁此行南疆觉得委屈,至于进一步的问题还要征求安宁的意见,“你瞧这样安排好不好,我这小屋原也只有我一个人住,地方虽然不大,但还算是干净整洁,我空出来给你住,然后你的朋友们跟我一起去族长那里蹭床凑合凑合,至于你这位受伤的大哥……”
张桓一时有些犯难,瞧萧无伤现在只剩半条命的这个样子,确实不宜再过折腾,族长那里虽可招待外客,但毕竟条件过于简陋,可若将其安置在这……张桓不禁犹豫。安宁和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好的。
可安宁却没有这种古代人的典型思想,一个都病成半植物人的萧无伤,有什么好不能共处一室的?!
于是将张桓的话柄接过来,安宁摆摆手,“我大哥和我住在一起没有问题,倒是你……我这一来却是鸠占鹊巢,害你落得个‘有家归不得’,张桓,辛苦你了!”
张桓被安宁说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你可别跟我这样客气,我这都是应该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想知道你的消息。”
话说到这,再客套下去就虚伪了,安宁亦不再言谢,开始打量张桓所居住的这小屋子,是个小木屋,上盖茅草,看样子墙是树枝竹片编成的,上面还糊了泥巴用来挡风,正如张桓自己所说,这小屋不大却很是干净整洁,教人心里觉得舒舒服服的。
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面瞧着。安宁一面忍不住赞道:“张桓,你这小屋真不错,看来这些年的日子过得还挺有模有样的么!”
张桓是绝对受不住安宁的夸,一时脸上两朵高原红再次飞了上去,“哪有,十年如一日,还不就是那样!”
十年如一日……
安宁心中“咯噔”一下子,自打见面以来,便一直在心中压抑着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出,“张桓,我们在桃源村分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清儿呢?”
张桓却被安宁问的脸色一僵,神色间不禁黯然,微微别过脸去,却是俯身去忙活着将自己屋中有些碍事的瓶瓶罐罐收拾好,“这件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细说给你听好不好?大老远自中原跑来南疆,你现在亦很累了吧,不若先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再领你去见族长。”
虽然心中明了张桓乃是故意岔开话题,但此时对方既不愿说,安宁亦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只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亦真的是累坏了。
到了目的地,似乎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蓦的松懈下来,安宁只觉得自己在迷迷糊糊中就睡过去了,至于怎么跑到床上的,张桓、夏门等人是何时走的……
却皆是一概不知。
……
待安宁再醒来的时候,缓缓睁了眼,却只觉得周围有一股怨气,稍稍清醒,果然见古苗正不皱眉立在床边,一脸的不耐烦,“你是猪吗?要睡这么久的!”
嗯?
安宁还有点迷糊,一时有些混乱是在做梦还是怎样,若不是,怎么才一醒来就见到这只母夜叉?!
伸手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安宁不禁疼的咧嘴,确定不是做梦,这才想起要招呼“客人”,可匆匆自床上坐起来,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向古苗问道:“唔,你怎么在这里的?”
受人之托,无可奈何。
自张桓来托付。古苗已大大小小往这屋子里溜达了不下五圈,外头现在天都黑了,这安宁居然“小憩”才醒,真真惹得其没好气,将手上的衣裳行头往床上一扔,古苗不屑道:“你以为我想在这里?要不是张桓托我来给你送衣服,然后引你去见族长,我才懒得看见你!愣着干什么,快穿快穿!”
安宁朝床上一看,原来是一身南疆少数民族的装束,大约是张桓怕她穿着中原人的衣衫招摇过市太受“歧视”才教古苗来送的,可话说回来,教谁送不好偏要教她……
若换作平时,安宁兴许对于古苗这种恶劣的态度可能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现在不一样,安宁正憋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呢!
正愁没有炮灰给她消遣。
于是眯了眯眼,安宁把被子往身上一扯,便三下五除二的在被窝里将新衣裳换好,一面换着一面悠悠的瞥了古苗一眼,“别说,我终于发现我们的共同点了。”
但古苗的重点却不在于安宁说的话,安宁方才在被窝里当着她的面换衣服,已经教古苗觉得很窘迫了,这会再见其这媚媚的小眼神一勾,就让其觉得更加羞愤了,不禁抬手颤颤的指着安宁,“你……你,你换衣服都不知道避讳一下人的啊!你,你……这女孩子行为怎么这么不检点!”
安宁无语,她又没有大明大放的月兑,更何况古苗就算再讨厌,也是同为女孩子,换个衣服她怎么她就不检点了她!
索性跟古苗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安宁亦不想费唇舌争辩,没所谓的下床将衣服理理好,安宁风轻云淡的弯了弯唇,“你也说了,要避讳的……是‘人’嘛,没人避讳什么!”
居然说她不是人?!
古苗不禁教安宁这话气的血气翻涌,再不想和她多待一刻,瞧安宁这会已穿好了衣服,便只想着将其带往族长那儿去,便算任务圆满完成。
于是黑着脸招呼一声,便好像脚踏风火轮一样的引着安宁往屋外走,只是,毕竟张桓所住的小屋和族长的房屋还有一段距离,走着走着,古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禁没好气的和安宁搭腔,“喂,你刚才说什么共同点来着?”
可事实再一次论证——
好奇害死猫。
安宁只是浅笑着抿了抿唇不语,直到行至族长的屋舍前,才淡淡的答道:“这个啊,我是说我也懒得见到你!”
话音落下,安宁便已叩门而入,一溜烟的飘进族长的屋内,却只留得深夜中古苗一人伫立门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心中只是认定,少主梦呓中唤的一定不是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