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火苗轻轻的跳跃起来,一点点舌忝上珊瑚枪缨下边的垂穗,然后忽然就轰轰烈烈的烧起来,明亮,耀眼,……炽热。
戴黄和班夏在一旁默默送了两道灵气过来,包裹住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箜篌慢慢缩回手,坐在地上看着那一把精雕细琢的小弓在明亮的火焰里,逐渐化成飞灰。
朱砂焚毁,木质焦枯,泛黄,然后熊熊燃烧,然后是黑色的炭……再烧,就成了灰白……
风一吹,就散了……
最后是烧酥了的珊瑚珠子,被戴黄拈在手指尖上,一捻。
零落成尘……
翎沧皱皱眉,那珠子方烧过了,应当还是滚烫的,他怎么就能徒手捻了?
“他们两个,并不是人啊。”箜篌像是看穿翎沧的心思,缓缓说。
翎沧默不作声,之前听箜篌和班夏互相叫嚷的时候,就隐约觉得不对。
“他,是大黄。”箜篌懒懒的指着戴黄,又指着班夏,“这个的原型就是半夏。”
班夏冲箜篌做个鬼脸。
夜风拂过,仿佛有人轻轻叹息,她说:师兄,你这样,让我如何走得了。
在箜篌看不见的虚空里,有一个万花女弟子俯在他额前亲吻,娇俏可人。
原来我与你,一直都是错过……当年,我以为,千华姐姐是你心中至爱……而现在,我才真的,错过了你一生……
甘草抬起头,向着翎沧吐吐舌头,我的师兄,怎么就会被你这么一个男人抢去了。
小师妹,你还好吗?戴黄看着那个淡淡的影子。
戴黄师兄,我……可以说不好吗?我想,重入轮回。
师妹,你无非是想忘了他,如果那样的话,你莫不如只留灵识,重新修行。班夏掌心里,慢慢聚起一团温温的光。
让戴黄帮你,洗去杂念,重新修行。
甘草咬了咬嘴唇,不舍的看了看箜篌,有泪水溢出来,化在空气里。
忘了他吗?忘了吗……忘了吧……
师兄——
甘草忽然扑进箜篌怀里,大颗大颗的眼泪化在他衣襟上。
我还了你的,都还了,什么都不欠你。
你年年过来给我烧一件东西,我每一年,每一年,想走而不得……总想着,再多见你一次。
但是,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啊……师兄……
我一次,一次,等的,都是空。
甘草,你依旧舍不下吗。戴黄看着伏在箜篌胸前嚎啕大哭的甘草,和仰着脸看着夜空的箜篌。
你惦记甘草,每一年都不远千里赶过来给她上坟,但是,你却不知,你胸口衣襟,年年被甘草的眼泪浸的透湿。
何苦。
甘草,小师妹,要不,明年我们再来。班夏难得软了声音说话。
他们每一年都赶在这一天来,就是因为甘草失了本体,就只有在这一天才能勉强凝出个影子来,却只有他们这些草精才看得见,听得到。
于是,他们每一年都会来问一次:你要不要,忘了他,然后,重新来过。
“唉……”箜篌忽然叹口气,支在下巴上的手伸开来,放下去。
恰恰好从伏在他怀里的甘草头顶顺着发丝抚了下去。
师兄……甘草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却缓缓露出笑来。
戴黄轻轻叹一口气。
“箜篌,你们回去睡吧。”他看着甘草缓缓从箜篌怀里飘出来,悬在空中将双腿缩起来抱在胸口,整个人团成个婴儿样子,只有一双眼还贪恋的盯着箜篌不放。
“嗯,我们这便回房了。”箜篌站起来,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真的……不是……?”
“真的。”但是……很快就是了,只不过,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一株甘草。
箜篌长叹一声,起身走了。
翎沧迟疑一下,向着戴黄和班夏一拱手,跟在箜篌身后缓步而去。
甘草忽然电一样冲到翎沧身后,狠狠的踢了他后心一脚。
你要是敢对不起箜篌师兄,我……我就算神魂俱灭也不会放过你!
甘草泪眼模糊的冲着翎沧大喊。
翎沧只觉得有一丝带着潮意的夜气拂过后颈,随手撩一下头发,不以为意的继续向前走去。
回来吧,他听不见的。戴黄心疼的招回甘草,伸手在她脸上擦去泪水,小师妹,你想好了吗?
嗯……甘草重又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膝头。
良久,有模糊的声音传出来——
以前,箜篌师兄都是自己来的……我,我总以为,也许有一天,他能看见我……也许,也许我还有机会……可是,可是……
终于,泣不成声。
我……我死心了……
在人类和鲛人耳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有一株小小的甘草精的魂魄抱着自己的膝头放声大哭,师兄,师兄,但愿,永不相见,生生世世,相逢,陌路。
不哭,戴黄举起手,却不知要怎么安抚,迟疑一下,终于颓然把手放下。
小师妹,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错过今晚,你要在这里再等一年。
班夏轻轻把甘草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发顶,小师妹,你睡吧,等你醒了,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我会和师兄把你带回纯阳宫,让你睁开眼睛就看见我们,所以,别怕……
班夏掌心的灵力渐渐笼住甘草全身,甘草终于慢慢敛了哭声团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她会在很久很久以后醒来,然后,忘记所有。
戴黄走过来,一点点拭净了甘草脸上残余的泪水,然后,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渗到班夏的灵力里。
甘草在两道灵力的包裹下,渐渐失去了形体,化成一团明暗不定的朦胧光球托在班夏的手心里。
“她会睡很久,灵力几乎都耗尽了。”班夏看着光球叹息。
“嗯……她失去本体之后,游荡的太久,如果今年还不行,也许,我们就只能再问她一次了。”戴黄从班夏手上接过甘草的灵识走到墙边,捏了个法诀把她送进那一株小甘草的枝叶里。
幼女敕的枝叶忽然之间明亮了一下,然后逐渐黯淡,重又恢复成一株普通药草的样子。
“千华姐会失望的。”半夏小心的把甘草挖出来用灵力护住,重又培了土把挖出来的坑填平。
“不会。”戴黄掐了个诀,眼见得那光秃秃的土包上渐渐显出一株幼女敕甘草,枝叶摇曳一如往常。
“你这障眼法能用得多久?”班夏捧着甘草不以为意。
“半月,半月之内,它会渐渐枯萎,千华只会觉得可惜。”戴黄淡然的说。
“箜篌呢?不告诉他?”班夏端详着小甘草。
“再让他来烧几年火吧。”戴黄忽然笑一笑,说不出的狡猾。
“随你。”班夏将甘草拢进袖里,打了个呵欠,“我要回去补觉,睡醒了,便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