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箜篌第十七八次试图把被自己摧残过的鸽子往天上扔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的成了鸽群杀手的燎原火正百无聊赖的一边嚼着女敕草芯儿,一边无比同情的看着那只被刷掉了不少毛的鸽子第十七八次“啪唧”一声拍在地上,又掉了几根毛。
这鸽子八成只能下锅了吧?燎原火这样想着,顺势伸开了四蹄躺在地上打一个滚儿。
尖棱棱的马耳贴在地上,忽然就听见了那么一丝贴着地皮儿传过来的震动。
有人来了
燎原火一骨碌站起来,耸动了几下耳朵,警惕的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
“大枣,你怎么了?”箜篌注意到燎原火的举动,暂时放过了那只可怜的秃毛鸽子,诧异的走过来顺着燎原火的视线望去。
——什么也没有。
“大枣,你怎么了?”箜篌看了半天,伸手挠挠燎原火脖子,然后弯腰捡起那只趴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的鸽子看看,自己又嘟囔了一句,“看来是真的不能飞了,大枣你看你抓的什么鸽子啊,飞都不会。”
然后顺手把鸽子爪子上绑好的竹筒捋下来塞进袖子里,燎原火斜着眼睛瞥一眼那可怜的鸽子,喷一口热气想,自己叼过来的时候明明还是能飞的,这一会就连爬都爬不起来也不知道是怪谁。
不管燎原火怎么想,箜篌明显觉得这事不该怪他,这会儿正叨叨咕咕的抱怨天策府的鸽子养的太过娇弱,完全没有万花谷的鸽子们皮实耐折腾,正常鸽子哪有洗洗就不能飞了的。
喂喂你万花谷里那帮鸽子才不正常好吧
燎原火实在是懒得理他,仰着头嗅嗅吹过来的风,把注意力重新放倒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人身上,肯定是有人过来了,虽然还看不见,但是刚才地面传来的震动,风里送来的气味都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燎原火疑惑的吸吸鼻子,这味道怎么这么熟呢?
正想着,就见远远的草场里慢悠悠的走过来了一点灼灼的红。
燎原火忽然就放松了下去,就地打一个滚躺下不起来了。
“唉唉?你干嘛?”箜篌正捏着鸽子的俩翅膀呼扇呼扇的玩,冷不丁看见燎原火就地卧倒,很是吃了一惊。
燎原火懒得理他,倒是箜篌自己也看见了正走过来的翎沧。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翎沧走近来,低头看着手里正抓着一只蔫不拉几的鸽子的箜篌,“你是怎么把人刘班养的膘肥体壮的鸽子祸害成这样的?”
“还说,洗了一水就这德行了。”箜篌拎着鸽子的爪倒着晃给翎沧看。
“啥鸽子禁得起你用水刷啊?”翎沧跳下马来,从怀里掏出另一只雪白的鸽子递给箜篌,“喏,我又跟刘班帮你要了一只带过来的。”
刚被掏出来的鸽子忽然从翎沧温暖的怀里捉出来,老大不愿意的“咕咕”了几声,正要啄啄毛就一眼看见那只半死不活的鸽子,顿时“咕——”一声就变了调,当下就连扑腾带蹬腿的想逃出翎沧手心。
“哎哎哎……”翎沧冷不防被鸽子扑腾了好几下,手上顿时就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出来,割得还不浅,竟然一时都没怎么渗出血来,就是扎眼的一道白印子,大概是停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鲜红的血就跟漫过河堤的洪水一样瞬间染红了伤口漫了出来,来势汹汹的顺着翎沧的手直滴到地上。
箜篌吓一跳,慌忙一把掐了鸽子夺过来,一根麻绳捆了鸽子的两个爪儿丢在地上,吆喝一声:
“大枣,给我踩住了”
燎原火哼一声,轻轻把一个蹄子撂在鸽子身上搭着,那力道掌握的分毫不差,既让鸽子没得挣扎,又不至于把这么个细骨头脆爪子的玩意儿给压死了。
那边箜篌却是紧皱了眉头将随身的金疮药洒在一方干净棉帕上,紧紧压住了翎沧的手给他止血。
“你干什么会被鸽子划成这样。”箜篌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揭了帕子看看,见不怎么流血了,才自腰间模出些盐粒儿来想找个什么东西化了盐水给他清洗伤口。
“没想到它会突然扑腾上了,估计是被你手里那只的惨样给吓的,”翎沧毫不在乎的笑着说,“自己凑过来让我亲亲,我手上脏,再弄你一脸血。”
箜篌乖乖仰了头把脸凑上去,翎沧寻着他嘴唇亲了一记,柔声说:“你就用你那个药酒吧,这地方,你要用石头凿个碗来化盐水么?”
箜篌迟疑了一下,有点不情愿的说:“那酒碰了伤口很疼的。”
“我知道,但是你给自己洗伤口,不也是次次用?”翎沧咬一口他鼻尖,低声说,“你也把我看得太没用了点。”
箜篌抬眼看看他,低低叹一口气,说:“我只是舍不得你疼。”
“我知道,但我身为军人,上阵厮杀,哪有不见红挂彩的道理,战场之上,谁有功夫给你精裹细扎?”翎沧叹一口气,抵着箜篌秀气的额头蹭蹭,“我没有那么娇气的。”
箜篌犹犹豫豫的从药囊里掏出一个三彩瓷瓶儿,低声道:“你……忍着点……”
翎沧笑一笑,大大方方将手伸过去。
箜篌又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舍得将酒直接淋上去,而是取了张棉纸叠过几下,用酒润了慢慢给他擦在伤口上。
翎沧含着笑看箜篌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手,用浸了酒的棉纸先从最外围擦起,一点点揩掉了自己满手的血污之后,才又换过一张新的棉纸,叠好了用酒润过,细细的轻轻挨在自己伤口上。
“这样好的药酒,你倒拿来给我洗手。”翎沧用空着的手轻轻抚过箜篌长发,柔声哄着,“没事的,这点疼我受得住。”
仿佛新生的女敕肉被通红的烙铁烫过一样剧烈的疼痛几乎没有一刻间歇的从手上的伤口传来,翎沧额角微微泌出一丝冷汗,却又死压了自己手臂动作不能让箜篌看出一点儿端倪来,嘴里还云淡风轻的说着闲话,语气从容。
箜篌的手却一直在微微的抖,他是万花弟子,这药酒不知用过了多少次,又怎么会不知道到底疼到什么程度。
“就你们天策奇怪,要在信鸽的翅膀下边绑刀片。”他一边迅速的给翎沧处理着伤口一边抱怨,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
“因为我们的鸽子多半是用来传递军情的,若是被敌方截获,只怕死的就不是几十几百个人那么简单,所以每一只要放出去送信的鸽子都会在翅羽下边缚上刀片,是专门用来对付‘天网’的。”翎沧微笑着解释,后脊梁上疼出来的冷汗已经湿透了一重衣,正湿湿黏黏的粘在他背上,冰凉的。
箜篌晓得天网,那是专门用来捉取信鸽的一种东西,是用机括发动的,平日里就按着特殊的叠法折卷好了塞在专用的发射机括里放着,需要用的时候,便会拿出来瞄准了天上的信鸽,只要稍微一扣竹筒上的机关,整张细丝线织就的网子就会瞬间从竹筒中**出去,在半空里张成一张少说也有五尺方圆的大网向着鸽子兜头罩下
几乎百发百中,无一失手,是各大门派,包括隐元会在内最让人头疼的东西,似乎只要是送信的飞禽,就没有能逃得过这张天网的,可没想到就这么着让天策府给破了。
翎沧却还在耐心的跟他解释:“这刀片绑的位置还是满讲究的,既不能伤了鸽子一星半点,又要能在鸽子挣扎的时候借上力去割断天网的绳子,甚至是割伤捉鸽子的人的手,好让它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挣扎月兑困,满天策府里,也就只有刘班能有这样的手艺,真是了不得。”
翎沧笑着说完,又赞了刘班一句,惹得箜篌一个白眼翻过来,低声叱了道:“于是今日里,可就把你当成了捉鸽子的人给割了。”
说话间已是给翎沧包扎妥当,伤口上薄薄的敷了层药掩在柔软的细布下边,裹得妥妥帖帖又不妨碍活动。
“它这不是给吓着了么。”翎沧笑着拾起被燎原火踩在蹄子下边的鸽子,去了爪上绑绳递给箜篌,“喏,你要做什么,用这只就好。”
箜篌迟疑一下,一手接了鸽子,一手将袖里的竹管套在鸽爪上缚牢,向上一抛。
惊慌失措的鸽子栽栽歪歪的在空中打了个趔趄,盘旋了两圈才鸣叫一声,向着远天一头扎了过去。
“不问问我写的是什么?”箜篌看着鸽子飞远,转回头静静的看着翎沧。
“不问。”翎沧微笑,忽然一使劲把箜篌抱上马背,不待箜篌惊呼就跟着翻身跃上,将他牢牢困在怀里,轻声贴着箜篌耳边说,“只要你在我怀里,我何必要问你做了什么?”
龙骧一个白眼翻过去给自家主子,你双人共骑上瘾了吧你。
燎原火倒是很懂事的溜达过去又叼起那只奄奄一息的鸽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在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想把这飞不起的鸽子清蒸还是红烧还是给人家送回去之前,就这么把这个东西扔在这似乎不大好?
箜篌扭头看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脸跟翎沧争辩:“大枣嘴里叼的鸽子就没有绑刀片。”
“因为那只鸽子最近轮空,不在预备送信的二十只鸽子里,它拿错鸽子了。”翎沧也回头看了一眼正耷拉着脑袋的鸽子,沉吟一下说,“不过我估计,一段时间内,它都不会被放出去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