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回了宴客楼,见楼下的戏台停了演空了场子,上了楼也是人影稀疏。
而清兰和清巧正朝她走来,看到她俱是一惊。
“二姐,你怎么回了,身体如何了,头还疼么。”
清巧一副关切的模样,令清芷有些发懵。
清兰见了不由发笑:“你不会是疼迷糊了吧,那丫鬟怎么不让你在房内多歇息着呢。”
清芷心知事有蹊跷,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揉着额际道:“现今已不疼了,怕祖母担忧,特意赶了过来。不过,看样子还是来晚了。”
清兰挽着清芷胳膊往外走,“你都疼晕过去,舅女乃女乃和祖母自是体谅,已经发话免了你问安。国公爷还请了大夫为你诊治,索性无大碍。本以为你会在国公府内住一宿,我们也正打算回府,没想到你这会子就好了。以后可得注意,不要一个人夜里到湖边挨冷风,省得人担心。祖母要陪着舅女乃女乃秉烛夜谈,嘱我们先回去,正好你来了,一起走吧。”
清芷连连点头称诺,心里明白了大概,随着俩人回了侯府。
后来与清巧谈话时旁敲侧击,才真正弄清了来龙去脉。
那宁云茂将她打晕后,吩咐了身边的大丫鬟给蒋氏和宁氏带话,说她在湖边散步时吹了冷风发了头疾,丫鬟发现后直接带到客房歇息。请了大夫过来看诊,大夫说受了风寒要静养休息,一句话就把想要过来探个究竟的人都给打发了。
这人果然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不可小觑。
清芷欣赏之余又有些气恼,原来他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不露一点声色。反观自己,傻不拉几的自曝其名,人家背地里还不晓得如何笑自己。
杨氏带着清玉早清芷她们回了府,洗漱过后,清玉就干脆在母亲屋内歇下,母女俩依偎着商议事情。
“母亲,今日你和太尉夫人谈得如何,她有没有为难与你。”
杨氏笑了笑,“开始自然是不满意,少不了一通赔礼道歉的。这容国侯府几个小姐中,有哪个及得上你尊贵,她当然想要最好的。”
清玉心中“咯噔”一下没了底,竭力压住焦躁,又问道:“那母亲是怎么说服她的呢,可有照女儿上回说的那般言语。”
“放心,这等大事母亲岂会怠慢,”杨氏给清玉掖好被角,徐徐道来。
“说起来还真费了番口舌,先说你早已和北郡王世子正式订了亲,不日就要纳吉过大礼。侯爷不知晓内情,以为是口头随意议亲,没有放在心上,才惹出这大乌龙事。然后给她分析利弊,这皇室宗亲的婚事哪好随意毁。虽说那北郡王在朝中无实权,可好歹也是皇亲一脉,若他觉得失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告到皇上那里。皇上就是为着皇室的颜面也会维护北郡王,到时因着抢亲平白得罪北郡王不说,在皇上那招了嫌隙,这才是大大不妙。这般一说,于氏明白事态严重性,自然不会再坚持。”
杨氏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是说恪王只是想把我们容侯府拉到他的阵营,虽说你已定亲,可二房那还有个芷姐儿,怎么都和侯府月兑不了干系。就是身份上比你差了些,不过只要结了亲,再寻个由头,将你二叔调回京中擢升品级,问题就不大了。那于氏听这头头是道的,也动了心,说是回去和太尉商量一番,再差人回话。总之,娘是彻底把你摘干净了。”
“母亲费心了,为女儿做的一切,女儿定会永远铭记在心,好好孝顺母亲。”
清玉亲昵的靠着杨氏,头枕在她肩旁,露出一抹笑意。
“记着孝顺就好,不说了,早些歇着吧。”
杨氏精神紧绷了一日,如今事情有了了结,这担子一卸下就觉得疲软无比,很快就沉沉睡去。
容太夫人宁氏在国公府住了一宿后回了侯府,第二日就传唤了青嬷嬷过来服侍。
“你上回说芷姐儿在法莫寺遇到了两位陶公子,可据我所知陶老将军家只有一个孙儿,乃正室所出,随父回西北省亲已有二月余,怎么会突然现身在京郊呢。我看呐,应该是姓氏相同,没甚大不了的。”
“可奴婢看那两位陶公子贵气十足,容颜举止倒不像普通人家养得出来的。”
宁氏不由笑道:“这京中富庶之家众多,平民家中娇养孩子的多了去,贵气自是有的,都是衣食吃住堆砌起来的,不值一说。”
“那陶大公子奴婢瞧着确实不错,要是太夫人能亲见一眼必会喜欢。”
“若只是平民子弟,不见也罢,省得人家登了门实在喜欢不忍推了去。这婚姻嫁娶,还是得讲究门当户对为好。”
宁氏眯了眼,静心打坐,须臾缓缓说道:“其实真正说起来,身在这高门大户,也不见得舒心开怀。单说这宁国公府,哥哥去了有十来年了,茂儿父母更是中年早丧,家中一切都是嫂嫂一人扛着在。原想着茂儿娶妻生子后能含饴弄孙好好颐养天年,可谁想这孙媳儿也是薄命之人,难产而亡。嫂嫂七十大寿,本该不问事物安心养身,却还要为子嗣辛劳,我这看了着实不忍心啊。”
“太夫人要是放不下心,可亲自为国公爷挑选一房佳媳,也了却了宁老夫人夙愿。”
宁氏睁了眼,看着青嬷嬷笑道:“我又何尝不想,淑妃娘娘也派人传了话来,托我此事,我自当尽心。可真要选出一个身体康健持家有道的孝顺媳妇,不是件易事。我瞧这京内名门中的嫡姑娘,真正贤淑的恐怕不多,难办啊。”
青嬷嬷跪在宁氏脚边,为她捶着腿,笑道:“太夫人尽往别家看去,自然觉得不好。这姑娘养来养去,当然还是自家的最为妥当,我瞧着咱们侯府的几位小姐都不错。”
“咱们侯府配得上的也就玉姐儿和芷姐儿这两个嫡女,要是说给玉姐儿,杨氏怕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她一门心思想要玉姐儿做了那郡王妃,我也不想和她细扯烦心。再者,玉姐儿是侯爷嫡女,真嫁与人做继室,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这京中配得上玉姐儿,又未婚配的世家子弟不是没有,何苦眼巴巴的做人继母去。”
青嬷嬷听罢,眼中闪过欣喜,“太夫人觉得三小姐不合适,莫不是想将二小姐说与国公爷。”
“你觉得如何?”
“奴婢这些日子侍候在二小姐身边,颇有体会。二小姐行为得体处事张弛有度,对下人也宽厚体恤,这样的妙人儿若不是身份上差了些,足以配得上国公爷。幸得是求娶继室,要是太夫人有意撮合,想必宁太夫人也会考量几分。”
宁氏挑了眉梢,笑说:“你呀,才过去几日,就被新主子收的服服帖帖的,看来这芷姐儿是个能人啊。”
宁氏忽又想到嫂嫂蒋氏与自己夜谈的一席话。
“妹妹,咱们处了这多年,彼此相熟,我也不说那些台面话了。我今日相看了你家孙女,觉得不错,有意结为亲家,咱们宁容两家亲上加亲岂不妙哉。这玉姐儿,我就不奢望了,想着必是要找了王侯贵胄做了原配,我也不与妹妹为难,让妹妹难做。我看你家老二的芷姐儿不错,那柔婉如水的精致模样,倒有些神似我那福薄的孙媳。不过面色体态又健康许多,我瞧着甚是喜欢。要是将她许给茂儿,他自会甘愿,同新媳妇好好过日子的。”
蒋氏话都说到这份上,以她国公夫人的身份高出自己一等,算是纡尊降贵,自己要是不答应仿佛说不过去。
宁氏又思及普慧大师的批言,若是将芷姐儿嫁与国公爷,成了一品国公夫人,身份尊贵。
茂儿如今又深得帝恩,不到三十已任殿前副都指挥使司,护侍在皇帝身侧,今后前途恐怕无可限量。这样一来,倒也算应了批言所说。
可宁氏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还是再看看,你先回去吧,此事暂且不要声张,尤其是芷姐儿那,可得守紧了。”
青嬷嬤暗喜在心,窃以为此事十拿九稳,问礼后便欣然退下。
不一会儿,春柳在门外回话,宁氏忙叫了人进来,急问道:“话可有带到?”
春柳屈身回道:“奴婢去了法莫寺问了众多僧人,都说普慧大师前几日外出讲佛采缘,去处不定,归期更是杳杳,连方丈也不知其踪。”
“这个普慧一年到头四处云游,还真不是个清静和尚。”
可亲事她能等得,蒋氏却等不得,拖不了多久。
要是年后普慧还不归,她也只能应下了,说来也是芷姐儿福祉,理应错不了。
宁云茂换了简衣素服,从偏门出了府,利眸向四周扫视一遍,弃了大路从小街巷入,又七弯八拐的到了一个小胡同,进了其中一座小宅院。
守院的小侍从领着他进了正屋,一男子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身形颀长,胳膊撑住头部,黑发如瀑散在枕旁榻上,平添几分慵懒魅色。
等了片刻,见榻上仍无响动,宁云茂恭身拱手道:“臣妹年幼无知,对王爷仰慕至极却错用方式,以致冒犯王爷,臣在此代妹请罪。”
榻上突然传来一阵爽笑,浑厚磁性十分。
煜王利落起身,走至宁云茂前,朗声道:“云茂与我情同兄弟,我待你如何你应知晓,又何必讲这些虚礼。至于那晚之事,早已过去不提也罢,你也无需介怀。”
宁云茂方才卸了心头大石,笑道:“王爷既已回京,为何不回王府,隐在这小巷一角,实在屈了王爷。”
煜王摆手道:“过些时日再看,恪王府最近有何动静?”
“半月前恪王妃进宫见了康贵妃,过了几日容国侯长子在恪王妃私产赌坊内闹事,尔后容国侯亲去恪王府赔罪。据派去遣在王府的内应回报,恪王妃貌似要给弟弟说媒,所属人选就是容国侯之女。”
煜王眉梢轻扬,饶有兴味道:“二哥最喜与人说亲带故,手脚未免伸得长了些,说起来,那容磊还是你表舅,他这心思动得巧啊。”
宁云茂仿佛不在意,淡定道:“容磊此人惟利是图自私小心,却又甚喜标榜正派,实乃沽名钓誉之辈,不足为伍。我和家姐,从来都不喜此人。”
煜王拍拍宁云茂肩膀叹道:“宁淑妃和宁国公府,我放心得很。”
顿了顿,忽然调笑道:“说起来,你这鳏夫守了好几年,专情名声在天下间早就传了个遍。你也给我见好就收,早日再娶一房,解了老人家心事。要不爷给你参考参考,爷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好。”
“王爷与我年纪相仿,我嫡子年已5岁,这传宗接代已经走在王爷前头,实在不好再专美于前。待王爷娶妃后,我再考虑再娶一事。”宁云茂故作正紧道。
“呵,你这家伙,连爷也打趣上了,我还真劝不动你了。也罢,索性咱俩一起有个伴,老老实实当对孤寡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