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川 第四卷 陌上谁家少年游 第九十四章 故人

作者 : 紫熏

红颜躲在屏风后面听着熟悉的声音,心中涌起的激动如惊涛骇浪,不可收拾。她探头望去,看着那少年取下头上的斗笠,星子般的眼睛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嘴角露出淡淡的但是却藏着狡黠的笑容,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郎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凌萝。

“萝卜!”

凌萝早在红颜叫出声的时候就发现是她,虽然她不是特别敢确定,但是红颜的声音是十分特别的,柔软悦耳中却带着粗鄙的强调,这世上大约不会出现第二个有这种特质的声音了吧。她便想也不想取下头上的头纱,露出脸来,如果她不这么做,那个傻傻的丫头只怕还会在后面呆呆的探头吧。

“红颜,好久不见,你变了不少。”

不怪凌萝吃惊,她走的时候红颜在巨门宫还没有进行正式的开炉炼剑,而她走了以后,这半年的时间红颜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基础修行,跟着苏墨上将军开始每天不停的游走在火炉之间,抡臂造剑。这巨门一职说白了就是打铁匠,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做的是神器不是普通的兵器。每一把神器的出炉都需要至少五年的时间,而每做一把神器不仅需要上好的稀世矿石,更需要一个有意识的强大灵魂。这些灵魂便是需要巨门宫的光宿们靠自己的力量,在茫茫世间寻找,一草一木,一走一兽,均有灵识,只要你有心,你便能够得到它并且因此铸就绝世神兵。

红颜此刻与凌萝一般,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斗篷,里面穿的显然不是光宿服,只是一件普通的黄色衫子。不过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隐隐的古铜色,不知道是长期在火炉边烤的还是在太阳下晒的,身高与过去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两肩尤其是双臂明显比过去有力的多。她手上抓着一把搞笑的小铁锤,不过二十厘米左右,看起来就像是家中锤钉子的铁锤,似乎她本来是准备拿这锤子出来敲人脑袋。

凌萝看着她三步并做两步,小旋风似的冲了过来,微笑着张开双臂,整个人顿时被红颜一下子举了起来,她还来不及惊呼,便听见红颜哈哈大笑:“我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刚过来这边就找到了你,南宫清如果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发疯的。”

凌萝被她转的头晕目眩,眼角闪过站在门口的夜玉寒,他似乎知道红颜是自己的朋友,原本防御的姿势已经收了回去,只是凌萝依然感觉到他全身的紧绷,连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快要凝成冰霜。

蒙屠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的莫名其妙,他索性走到门外,一把拉起木门关了铺子,这明亮的屋子中顿时变的昏暗起来。

“两位客人既然是红颜的朋友,那就跟我来吧,前面人多口杂,说话不大方便。”他略微躬身,左手朝屏风后面摆了个请的姿势,虽然依然是那副莽夫像,但是谈吐行动之间已然换了一个人。

凌萝示意红颜把她放下来,她并没有被这突然到来喜悦冲昏了头,夜玉寒即使是被贬到无魂谷,可他的身份依然是地冥间的人,甚至有可能曾经是地冥间的暗宿,如果等会红颜和那蒙屠户发起狠来,情况可就不好收拾了。

“先生,你还是留下吧,我一个人去便好。”

夜玉寒低头看了凌萝一眼,她的眼中满是担忧,看来这屋子里面的人全部都是光宿,如果自己也跟了过去,一场冲突应该是很难避免的。旁边那名美艳的女子似乎是她的朋友,如果他们打了起来,凌萝应该会十分为难。他转身走到左手边的太师椅旁,一言不发的坐了上去,左手微斗从袖中拿出十几颗小石头在茶几上摆弄起来。虽然外面穿的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斗篷,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却像极了运筹帷幄的王者,就算隔着黑色的纱帽,红颜都能感受到他指尖上流动的力量。

“喂,萝卜,他是谁?”

凌萝见夜玉寒听话的留在那,紧握的双手才慢慢的松了下来。虽然这具身体是天音阁的人,但对于凌萝来说,她并没有敌我的概念,无论是天音阁的人还是地冥间的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她与红颜不同,只要是对她好的人,她都会投桃报李,即便她现在的身份是光宿,也不会对地冥间的人有任何的偏见和敌意。可是红颜不同,那蒙屠户就更不同,红颜说来是她的朋友,如果她阻拦调和应该能避免双方大动干戈,可是蒙屠户她不了解,她也无法预测,更不能让夜玉寒为了她的事情去冒这个险。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红颜,你可不能对他出手。”

红颜跟着凌萝一边走一边回头挤眉弄眼的想要看到夜玉寒的脸,奈何那头纱布置颇厚,莫说样子就连轮廓看着都难。

“他怎么到了屋里还把头纱戴着,还真以为自己是鬼族的人了?”

凌萝心中灵机一动,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夜玉寒,红颜的这句话让她当下便有了主意。她拉过红颜的胳膊,压低声音轻声道:“红颜,咱们是不是哥们儿?”

红颜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最喜欢的就是称兄道弟,为哥们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美目圆睁,柳眉斜挑,下巴微微上扬露出优美的脖颈,伸手拍拍胸脯,发出砰砰的闷响,“当然是哥们儿了,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

凌萝示意她小点声,装模作样的圈起右手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在无魂谷的时候,多亏了这位先生的照顾,虽然他是鬼族人,但是他与我一般也是被贬到那里去的,现在并不是天音阁的敌人了。更何况,道上的兄弟不都讲,救命之恩当永世不忘,救了我的命是不是就算救了你红颜的命,是我的恩人是不是也是红颜你的恩人?”

红颜哪里想到这许多,从她的角度来讲,凌萝说的句句在理,少时在山寨里当家们说的话也与凌萝说的一般无二,他们都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兄弟之情。红颜回到红府,经过这许多年的教养,可是却依然无法被驯化过来,这些江湖上的义气之说早已经深入她的血液,变成了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反正听不大懂,但是最后一句我懂了,他既然救了你的命,那当然也是我红颜的恩人,我怎么会对恩人动刀呢?萝卜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因为他是地冥间的人就杀了他的。”

穿过两人并行宽的木质小门,便是后屋,没有院子没有穿堂,打开门便是一间简单的卧室,一张床,四把椅子,一张八仙桌,最后是一排占了整面墙的抽屉柜子。凌萝的眼光完全被眼前的柜子吸引了,整面墙恐怕有四米左右长,这柜子看上去就像是中药店里的东西,怎么又跑到这屠户的卧室里来了?

“凌姑娘,好久不见,小生有礼了。”

凌萝被这清秀的声音吓了一跳,这蒙屠户不仅神态变了,怎的这声音也变的这么年轻,而且好生熟悉,究竟是在哪里听过的?

蒙屠户朝她咧嘴笑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凌萝顿时挪开眼睛,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认识过这般不修边幅的男人。突然她的眼神落到蒙屠户慢慢伸到跟前的右手上,一枚光华四溢的天青色宝石顿时唤醒了她久远的回忆:“钟磊!”

蒙屠户哈哈大笑,将戒指取了下来,放回怀中,“小生真怕凌姑娘忘记我了呢。”

凌萝惊的目瞪口呆,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从雅韵到南宫清,从红夫人到凌红豆,所有的人都在她的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可就是没有想过这个曾经与她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文弱公子。

“光宿测试之后,我们便再没有见过,我还以为你被淘汰了呢。”

钟磊拿起茶壶颇有主人架势的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自己也端起一杯坐到桌子旁边举手道:“为我们的久别重逢,先干一杯。”

红颜指着钟磊的脸久久没有说话,嘴唇张成夸张的圆形,凌萝搞怪的端起茶杯将茶灌了进去,这才见红颜咕隆咕隆猛喝两口,顺过气来。

“你是那个娘娘腔的钟磊!?”

“红姑娘这话真是伤人呢。”

钟磊面上一点怒色都无,就像当时在幻境中一般,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总是平淡不惊,似乎什么都与他无关。他笑着从怀中拿出两颗丹药,递给凌萝和红颜,虽然在笑凌萝却能够看到他每眨一次眼,每抬一次头都是在注意着外间的动静。

“两位赶紧把这药丸吃下去,这是专门用来封住光元素的,我想你们来找我必定是为了这个东西吧?尤其是红颜姑娘,你的光元素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红颜又何尝不知,她来的时候,是她的亲亲老爹红翼耗了三朵红家的六绝牡丹,才把她体内的光元素压制住。她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十分不易了。看着掌中黑乎乎的药丸,她闭了眼睛,像是要砍她的脑袋一般,慷慨就义的吞了下去。

凌萝的速度比她更快,她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不拖夜玉寒的后腿,若是之前她还对这蒙屠户有些怀疑和戒备,而现在这种试探早就没有了。她仰头吞下药丸,只觉得胸口一片凉爽,像是夏天里吃下碎冰一般,舒服的紧。

“钟磊,你怎么会在这里?光宿测试之后,我并没有看到你啊。”

钟磊又喝了一口茶,“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此前安排在这里的探子失去了行踪,掌门通过紫珏族长找到了我,因为我家的天青戒指能够结起无为结界,也就是能够让地冥间的结界探测不到我,所以连测试都没有结束就派我过来了。”

“那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地冥间才长的奇花,用它的根加上十几种毒药,混合而成的丸子,吃了这丸子你们的身体在短时间之内会呈现出暗元素的特质,但是只是呈现并不是真的。”

凌萝捂着肚子清楚的感觉到丹田内部气流的变化,原本安静驯服的暗元素开始变的蠢蠢欲动。

“这丸子能持续多长时间?”

钟磊看着红颜耍猴一般的举举手踢踢腿,硬是要看看自己身上和之前有什么变化,不禁笑出声来,“大约两个月的时间。”

听钟磊这么一说,红颜喜笑颜开,她把椅子朝凌萝的旁边搬了过去,伸出右手搂住凌萝的肩膀商量道:“萝卜,阿娘知道我让你一个人走了,气的大发雷霆,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我从天宫弄了回去,让我到地冥间来找你。本来呢,我都准备好大干一场的,没想到刚找到这个家伙就碰到了你,从今以后我都跟着你混了啊。”

“红夫人?”凌萝低头微思,纤细的睫毛在她的眼睛下投下一片阴影,红夫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到地冥间来,而且身为人母竟然让自己的女儿身入险地,孤身进入敌营,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红颜,你来这里几天了?”

红颜摆弄着自己的灰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天啊,今天刚到的。你不知道,天音阁和地冥间的边界原来是在幽湖之中,我爹赶着花妖子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把我从花旋从到幽湖。出发之前他交代过我,只要站在湖底心中想着要去的地方,那个湖就会把人分毫不差的送过来。所以算来,我今儿个早上还在花旋,今儿下午就已经远在万里之外的晓月镇了。”

原来红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才将红颜送了过来,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有些难以接受。

“红夫人究竟送你来干什么?”

“找你啊,她说了,既然走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走的,回去也该两个人一起回去,而且说你答应过她救回姓白的妖孽,她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钟磊见凌萝低头不语,知她在心中思虑红夫人的做法究竟有什么更深的意义,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打断了凌萝的思路。

“凌姑娘,想必你一定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所以才冒险来到地冥间。现在既然红颜姑娘也来了,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量,让她跟着你一起上路也算有个照应。”

凌萝支肘托着下巴,不是她不愿意,这一路可是要跟着夜玉寒,她可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说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

“开门开门!快点开门!”

夜玉寒灰色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闪了进来,三人均坐在原位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站在凌萝的身边一手将她拉了起来,左手搂住她的腰便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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