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这一句话钉在了椅子上,腿想逃、却只是动不了,陷了魔障。
‘项左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他什么家庭你不知道?他爸爸是个官僚、妈妈是个女强人,那一家人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这些你真不知道?!先不说别的,就说你姐姐曾经跟他结过婚这件事,你觉得他能娶前小姨子当老婆么?’
他说得,有些激动;原本总是一副撑着半吊子力气的随意倜傥,此时全成了针针见血的锋利。章沫沫看着他一张一翕的嘴,只觉恐惧;她不想听他再说、没办法听他再说下去!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却被他隔着桌子扯住了手臂。
‘你自己慢慢考虑,这个戒指,放在你那里。不想戴,就扔了;或者,等到我想收回的那一天。’
他走了,潇洒走出餐厅;顺带着抽走了她全身心的力气。她毫无意识,却又坐回了那冰冷坚硬的椅子上面,他的话,还在一下下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给他家里当了八个月的儿媳妇!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和项左婚前见准公婆的第一面,那时,她还顶着‘念晴’的名义,他的母亲就对她说了这样一句‘项左肩上的担子很重,我今天把他交给你,因为你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章沫沫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直接就在那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僵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全身被压力重重包围了起来。虽然,他母亲似乎并没提什么出格的要求;虽然,她那时候确实看上去还是一位‘好姑娘’!性情温柔、单纯善良、对项左‘一往情深’、甚至连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的漂亮女孩子,她的父母因车祸出世、‘妹妹’躺在病床上靠她供养,她用孱弱的肩膀扛着这一切灾难,于是身世上也带了惹人同情的砝码。多好的一个姑娘!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虚假的‘好姑娘’!这个‘好姑娘’自信满满、如意算盘打得叮噹乱响,原本计划,一年之内如果念晴不醒,她便依着她的人生活下去!归根到底,作为丈夫,项左的各方面条件实在是称之完美也不为过。可是从那一天起、从那一句话起,她就知道,她和项左之间没有了未来。
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就是她最好的写照!无关乎他人、与其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管念晴是醒、或者不醒,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堂堂正正面对项左、面对他的家庭、面对她故去的父母、面对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坦荡的人!
明明,那个时候就早已预见到的未来,为什么到了今天,她还是不肯心甘情愿去自动履行?明明,他都已经原谅了她,那她自己为什么还不能学会遗忘、不能重新开始新生活?日复一日地,纠结在往昔的悔恨与绝望当中、固执地拒绝幸福的权利,这究竟,是为什么?
只为他的笑!在她家门口,当她虚情假意对他说‘我会想你’的时候,他一下拉住她的手,一贯沉稳的男人却露出了略带羞涩的微笑。‘我们再多待一会。’于是那个夜里,原本应该各自回家的准夫妇二人,开着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逛到了天明……
只为他的笑!在他和她的新家,当她于自责中强撑出劣质的甜蜜,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来陪我看电视’的时候,他把她抱进了怀里,疲惫了一天的男人绽放出会心的微笑。‘好!’于是那个夜里,她压在他胳膊上睡着了,直到醒来,他都保持着让她舒适的姿势,没移半寸。
只为他的笑!在她谨慎藏好的一套画具前面,当她因为担心露馅不敢动一下画笔而迸发出的无理怨恨全都发泄在一包无辜的薯片身上的时候,他刮着她的鼻子纵容的笑。‘我去帮你买。’于是那个夜里,凌晨的街道上,他不知跑了多远、多久,大大小小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的薯片买回了整整一大箱。
只为他的笑!在她的床前,当她觉得万般自我厌恶与绝望恳求他‘不要对我这么好’的时候,他轻轻帮他掖好了被角,还是包容一切的笑。‘烧退了,我帮你煮点粥。’于是那一天,守了她一天一夜、早已暗黑了眼圈的男人,生平第一次拿起了饭勺;当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进来时,她看到他手上被烫红的印迹、她尝到那忘了放盐的粥里不可言状的甜蜜……
他的笑,见过的人忘不掉;就如同,他给的宠爱,曾经拥有过的人,才知晓有多好。好到,即便重新再去奢求一下,都成了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