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热得紧。
李兴才光着膀子,穿着一条脏兮兮的蓝布大裤衩,一腚坐在大门前的长石条上,顺手端过烟筐来,用儿子写过字的废纸裁成的条,包起一撮旱烟末,卷成筒,放在嘴边舌忝一舌忝,成了前粗后细的纺锤蛋。再将那细端放在嘴边,来不及点火,就对站在街上的福仓娘高声喊道:
“仓他娘,你家来!”
福仓娘正跟本家三嫂在街口拉呱呢,听见当家人的叫喊,就急急走回来,不耐烦地道:
“咋了,仓他爹,天这么热,我在外凉快凉快,说说闲话也不成啦,你还值当地这般咋呼啥哩!省得外人不知道你的脾气大咋地?”
“哎哟,你跟三嫂天天见面,咋有那么多拉头啊,还我叫你干啥哩,咱家既然不让福囤回去复读了,咱不得商量商量给仓找媳妇的事啊。”
“哦,给仓找媳妇啊,那咱们可得好好索模索模(寻找)。”
“可不是,要不我就咋呼你这么急呢。”
听当家人这话,福仓娘不吱声了。
李兴才见福仓娘半天不言语,就伸手抽出根火柴,点着了嘴边的烟卷,猛吸一口。接着就咳嗽一声,喷出一口青烟,那股烟雾,直直就奔福仓娘脸面去。
“哎哟你这死老头子,想呛死老娘啊!”
“看看,看看,你这老娘们,我看是又欠拾掇了。”
“看看你那猴样,我就是让你打,你得敢动手呀!”
“可是……”
“别可是不可是,要不然我回去叫仓他四个舅来,再好好修理修理你。”
“行啦你,别再添乱了,眼下你要是叫孩他几个舅来一闹腾,咱家可出名了。真要那样,咱仓还想说上门媳妇吧!”
听这话,福仓娘不说话了。
“可是,仓可急着找媳妇呢,再不能像以前,动不动就让孩他舅舅们来撑山。”
而说到要给福仓找寻家合适的媳妇,娘可犯了难。
这二年(几年)一家人种地卖的钱,还有福仓干建筑挣的钱,可都用来供福囤、福县还有福霞姊妹仨上学读书了,家里可没余下钱。
“就凭仓那样,家里没有钱,要找家合适的媳妇,可是难。”
福仓娘也有点后悔了,
“当初真不该答应福仓,让他十六就跟着建筑队干活去!”
李兴才心里也懊恼,
“停了福仓的学,老二老三可也没上出个名堂来,看来俺家祖坟也没占住那股脉泉。”
李兴才私下里可也听人传言过,说太平村的常超为啥能考上山东农业大学了呢,是因为他老爷的坟头正对着太平山的峪口,占住了旺脉路。而他复读了八年才考上,也是因为他老爷的坟头对着峪口,势头太旺了,要压得住时才能成。
这般懊恼也没用了,眼下还是面对现实,想想该如何给福仓找寻家合适媳妇才对。
还是李兴才想得快,
“哎,仓他娘,俺倒寻思着一个人,你去求求她给咱家福仓说门亲事吧。”
“求她,求谁呀?”
“还谁呀,刚才你跟人拉呱的三嫂呗,她不就好给人搭线拉桥么。”
“看看,看看,关键时候还是老头你厉害,我就是跟人扯瞎话行,真事儿可不够头(想不明白)。”
“哎哟,仓他娘,你还有承认自己白搭的时候呀,我寻思你是万事通呢!”
“死老头子,一句话不挖苦你就能上天。”
当家人既然给指明了道,福仓娘就想立马去找三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