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衿看着手机发了半天呆,直到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才回神,夏淑娴轻轻叹口气:
“虽说到了春天,这边晚上还是挺凉的,别在这里傻坐着了,进屋去吧!”
夏子衿点点头,站起来,头一歪靠在院长妈妈肩头:
“以后我就在这里陪您好不好?”
夏淑娴一愣,拍了她的额头一下:
“傻话,都多大了,怎么可能一辈子跟在妈妈身边,你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无论如何,妈妈都希望你能幸福平安,只是有的时候,难免不如意,不如意了,就尽量保持平常心,得起泰然,失其淡然,能做到这些就能否极泰来。虾米”
夏子衿侧头看着院长妈妈,院长妈妈从来都有一种智慧,化腐朽为神奇的智慧:
“妈妈,我觉得你真聪明,我却很傻,如果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就好了,或许能继承你一半聪明才智。”
夏淑娴脊背僵直了一下,拉着她进屋,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顺顺子衿耳边的发丝:
“我们子衿一点儿不傻,就是主意太正,结婚,甚至开刀动手术的事,都瞒着妈妈,实在该打。”
夏子衿愧疚上来,一头扎在院长妈妈怀里:
“您这是秋后算账吗?”
夏淑娴摇摇头:
“就是觉得我这个妈妈当的很失职,其实小时候发现你有心脏病的时候,就该尽早动手术的……”
说着,长长叹口气,夏子衿踢开脚下的拖鞋,直接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院长妈妈的腿,仰着头看着她:
“那时候咱们孤儿院正难的时候,哪有钱给我做手术,其实真的不严重,就是席幕天瞎紧张”
夏淑娴低头端详她半响,这丫头来了一整天,到现在才稍微提这么一次,目光就暗淡了一下:
“席幕天的前妻好像是荣氏的千金?”
夏子衿闷闷的回答:
“嗯,荣飞鸾,非常美丽优雅出色的千金小姐”
时过境迁,提起荣飞鸾,夏子衿依旧有些酸溜溜的,忽然想起商场里见到的混血美女,夏子衿咬了咬唇。以前从不知道席幕天有这么多风流帐,那个女人说的如此言之凿凿,而且席幕天的袖扣……
夏子衿翻了个身,脸儿朝里,伸手抱住院长妈妈的腰:
“他从来没说过爱我,虽然他对我很好,可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爱我,他工作很忙,他习惯了不和我解释很多事,他嫌我胡思乱想瞎猜疑,其实我自己也烦这点,可是,有些事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我自认这辈子也做不来,我就是个斤斤计较,爱吃醋,爱嫉妒的烦人精,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怀里的子衿,和小时候一样,委屈了,难过了,就会扎在她怀里,说些有的没得,声音娇气软糯,只不过内容从过去的小女儿琐事,变成了现在的爱情婚姻家庭的烦恼,仿佛就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从不大点的小女圭女圭,长成了大姑娘。虾米
夏淑娴有些粗劣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怕着她的后背,也不说话,就听夏子衿没完没了的絮叨:
“还有烦人的荣飞麟,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怎么招惹他了,他三天两头找我麻烦,这是我想破头都没想通的事儿,他就像是我的背后灵,我刚觉得日子平顺了几天,他就会跳出来添堵,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我不喜欢他,难道也错了吗,他就这么见不得我幸福,非得破坏不可。”
夏淑娴一愣:
“你说荣飞麟是……荣氏集团的……”
“大少爷!”
夏子衿仰起头撅着嘴:
“烦人的大少爷,以前我还觉得他挺好的,后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夏淑娴定定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
“他喜欢你?男女那种喜欢?”
夏子衿脸有些红:
“他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他很讨厌,听席幕天说,他从小就没妈妈,跟着姐姐长大的,以前是恋姐,现在是偏执,不可理喻。”
夏子衿说的飞快,把肚子里这些日子积累的所有委屈和难过,像倒豆子一样,稀里哗啦倒了出来,倒完了,心里觉得轻松了很多,一点没注意到夏淑娴的不对劲儿。
半夜的时候,夏子衿被尿憋醒了,这一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半夜总想去厕所,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来发现身边是空的,院长妈妈呢?
她揉了揉眼,下地,踩上拖鞋,刚把卧室门打开,就看见院长妈妈坐在沙发上,弯着腰,手里拿着暖壶,往茶几上的杯子里倒开水,手却哆嗦着,大半都洒了出来,放下暖壶,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个小药瓶,倒了几粒药,塞进嘴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妈妈你吃的什么药?”
夏淑娴下意识就要藏起手里的药瓶,可手还有点哆嗦不吃劲儿,啪一声,药瓶掉在地上,小小的白药片洒了一地,她伸手去捡,手却止不住轻颤,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
夏子衿冲过去,拿起药瓶就着灯光看了看,都是外国字,但是最上面一行她还是认识的,盐酸曲马多,她曾因为写小说找过这方面的资料,这个药她并不陌生,强烈镇痛药,一般用于癌症末期患者。
“癌症”这个词一钻进夏子衿的脑子里,夏子衿全身都凉了,这两字代表的什么,恐怕无人不知。
夏子衿掉头往屋里跑,以最快速度套上衣服,拿着院长妈妈的外套出来: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声音惊慌的都有些颤,夏淑娴按住她坐在沙发上,有些费力却还在劝她:
“现在大半夜了,这边也不好叫车,子衿你别自己吓自己,妈妈没事,真的没事”
夏子衿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什么没事,您还骗我,这个药根本不是一般病人吃的,没有车,对了,有车”
夏子衿把手机掏出来的,哆哆嗦嗦给老刘打了过去。夏淑娴很清楚,子衿这孩子平常看着挺天真温和,可一旦固执起来,谁也拦不住,包括她,实际上她也没法去拦她了,老刘来的时候,她已经昏了过去。
麦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直接上了急诊这边来,推开观察室的门,就看见子衿坐在靠窗的病床边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床上的院长妈妈,仿佛傻了一样,窗外的天空染上一层轻薄的晨曦,穿过玻璃映在她脸上,镀上了淡淡清冷的银白,蓦一看上去,仿佛一具蜡像女圭女圭,毫无生命力。
麦子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
“子衿”
夏子衿眼球动了两下,抬起头来,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院长妈妈生病了,很严重的病,都这么严重了,她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如果不是我昨天回来……妈妈说不定就……”
麦子抱了抱她,侧头去看病床上的夏淑娴,躺在那里沉沉睡着,呼吸匀称,看上去还和过去一样安详温暖,瓶子里点滴还有大半瓶,就拜托旁边陪床的阿姨照看一下,拉着夏子衿出了观察室。
站在楼道里,低声问:
“到底什么病?你电话里也没说清楚。”
夏子衿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肝癌,医生说已经是晚期,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至多还有三个月时间,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她的痛苦”
麦子楞了好半天,喃喃的道:
“怎么会,怎么可能,院长妈妈一直很健康的,再说,前面也没有丝毫症状……”
夏子衿抹了抹眼泪:
“那是院长妈妈瞒着咱们,医生说,妈妈这病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所以院长妈妈才开始处理孤儿院的归属问题”麦子忽然明白过来。
“麦子,我想把院长妈妈挪到席氏医院去,那边条件好,也得照顾,我刚才已经给院长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儿就直接过来接人。”
席幕天知道信儿的时候,夏淑娴已经送进了席氏医院的VIP病房,是楚院长直接给他的电话,席幕天这才发现事情有点严重,他家小妻子这次不是小别扭,而是认真要和他冷战,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他。
席幕天在病房没找到子衿,麦子说她去打水了,席幕天又去水房,也扑了空,找了一圈,最后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区看见了她。
她手边放着个大暖壶,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她的脸,不知道正在想什么,却有一种深深的绝望从她身上透出来,这样的子衿,令席幕天心里一揪一揪的疼着。
阴影遮住眼前的光亮,子衿抬起头,席幕天背光站在她面前,五官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晰,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山一样高大安全。
夏子衿发现自己很没出息,想立刻扑进他怀里,什么都不管了,却咬着唇死忍着,不想这么没骨气。
席幕天长长叹口气,蹲下去,伸臂把她整个抱进怀里:
“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