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三浦究竟是怎么睡着的她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双手抱着膝,坐在云雀的身边,仰着头看着一片混沌的天空,虽然身处在危险的荒郊野外,她却没有一丝警惕和害怕。
她这十年来培养的戒心似乎一遇到云雀恭弥就消失无踪了。
那夜的睡眠是十年来质量最好的。
再没有了泽田纲吉离去时的撕心裂肺,没有了父母倒在血泊中的痛如切肤,没有了那帮伪善者对她所做的事的不堪入目。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浅淡的暖意照在脸上,三浦春睁开眸子,光线射进宝石般的眸子里,氤氲着雾气。
睁开眼睛,她看到整个世界都倾斜了过来,脑子里一时间一片混乱,她动了动手指,指尖摩挲过一块不属于自己衣服的布料。
突然有银色的光芒划破空气,三浦春条件反射的往边上一仰,单手撑在地面上有碎石凹凸不平带来的刺痛。
她狼狈的跌倒在地上,抬头望去,看到罪魁祸首皱着眉头一手握拐,面朝着自己。
是云雀恭弥。
三浦春这才想起来,有关云雀的资料上有这么一点——讨厌被吵醒,一旦被吵醒便会要杀对方。
偏偏这个人还是一个听见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都会醒来的怪胎。
她苦笑着看云雀恭弥还打算继续咬杀的举动。
云雀因为失明,在其他感官方面都要敏感许多。
夜晚的野外并不如自己家宅里那么安静,时而会有风吹过树木发出索索作响的声音,身处于这样的环境对于听觉扩大了一倍的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他烦躁,极其的想把周围的树木一棵不留的砍掉。最后对于三浦春睡着后头枕在自己肩膀上都没有做出反应,终于在天边露出一丝光线,风渐渐消下去的时候,他才睡着。但没过多久,又被衣服上摩挲的触感惊醒了,各种不爽,于是他出拐,三浦春倒在了地上。
一直浅眠的斯尔特听见一些动静便睁开了眼,在看到自己的春大人跌倒在地的画面时,脑袋里的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一下子绷断,他甚至没有想清楚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圆滚滚毛茸茸的白身子像个球一样砸上了云雀恭弥的脸颊,柔软的爪垫在男人白皙的脸上留下了四个梅花脚印,还来不及进行第二轮进攻,他就被云雀一只手抓住了后颈。
“汪!”
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人类制服有失大妖怪的面子,斯尔特本能的吼出声来想要威慑对方,却不想月兑口而出的是软语可爱的汪叫声。
“狗?”云雀恭弥抓着一团毛绒,晃了晃,脸转到三浦春跌倒的方向,扬了扬眉。
“哈……那个,是斯尔特。”三浦春坐在地上揉了揉微痛的手掌,抬头便看到男人拎着小狗的情景。
小狗被云雀放了下来,三浦看着他的眼里带着一丝软意,带着不知名的感情,她竟然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春大人,您没事吧?”被放下的斯尔特朝三浦春关心的问到。
她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伸手拍掉了沾到衣服上的灰尘。
云雀恭弥很喜欢小动物,这一点在资料上是重点注明的。
早在十年前她就看出来,在对待那只胖乎乎的小鸟上。
一时间冷场。
因为云雀不是那种会主动找话说的人,而斯尔特和苍氲都围绕着三浦春转,她不说话他们也不会说话,三浦春看着云雀恭弥只能主动出击,“云雀先生,你的那只叫云豆的宠物呢?”
她记起那个时候经常跑到并盛中学去等泽田,仰头就能透过枝桠看到坐在天台上的少年。
一身洁白干净的衬衣外披着黑色的外套,手臂上挽着写着风纪二字的红袖章,柔软的碎发服帖的耷在耳边,他举着右手,勾起食指,然后有一只微胖的可爱小鸟落到上面。
那时的她还是会为可爱事物而尖叫的年纪,只一眼,她就拜倒在了那只小鸟的可爱外表下。然后她像一个偷窥狂一样,藏在并盛门柱后面,探出身子,暗自陶醉的看着小鸟绕着少年飞来飞去,圆滚滚的身子一看就是触感极佳。
也许是自己的视线太强烈了,那个少年低头,往她藏身的地方看过来,脸上带着没有掩去的柔软,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有风吹过,她束起的棕色马尾从后面开叉吹到眼前,阳光透过吹动的枝桠落下一个个会动的光斑。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看似无害的柔弱少年就是泽田口中所说的恐怖前辈。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三浦会问到云豆的事,沉默了好半天在她以为对反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才开口说道,“在日本,哲在照顾。”
为什么会耐心的回答并解释三浦的问题,云雀恭弥自己也不清楚。
“哈……哈咿!其实我只是觉得云豆很可爱!”本来有些失望的三浦春在听到回答后,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尴尬的甚至把已经丢弃多年的口癖重拾了回来,脑子一热挠着头发吐出这么一句话。
——糟糕透了。
三浦春脸颊迅速爆红,极为庆幸云雀恭弥看不见自己现在这幅窘相。
黄海,蓬山。
因为塙麟,再次汇聚一堂的几个麒麟和君王正坐在凉亭中互相讨论着。
“马鹿,你们这算是无功而返么?”一身华服的男人脸带调侃的看着蹲在石凳上低头不语的少年说道。
“切,巧国的新麒麟是个认死理的家伙,完全不把大义放在心上。”金发少年抬头瞪了男人一眼,闷闷的说道。
男人诧异的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一同前去并且见到塙麟的蒿里,示意他解释一下。
“塙麟接受了自己的身份。”青年缓缓的说道,他的声音至始至终带着柔软,像是一泓泉水洗涤过一般,有种让人舒心的魔力,“但是她并不想选王,她觉得……嗯,巧国怎么样和自己无关。”
小松尚隆笑出声,一手托着汝瓷天青色茶盏,一手捏着茶盖反复回旋,茶香从半掩的杯中溢出,似是桂花。
“真是个离经叛道的麒麟啊。”他说道。
“可是巧国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以没有王和麒麟呢?那个叫做澄晚白的假王根本不像月溪那样为国为民,一点用处也没有,巧国会葬送在他的手里的。而且,没有选到王的麒麟只能活三十年不是么?”中岛阳子有些焦急,因为上任塙麟是为了救自己而死,塙王是因为自己而失道,所以她比谁都关心巧国的情况。
“主上,冷静一些。”景麒面无表情的看着中岛劝说道,不过,效果似乎不怎么样。
“没有和她谈一谈么,蒿里?”骁宗看着自己的麒麟,开口问道,比起景王,泰王更加深思熟虑。
黑麒麟摇了摇头,“只来得及告诉她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以及麒麟和王的身份,天亮的很快。”
“不过苍氲到现在也没回来,应该是留在了塙麟身边。”蒿里抿唇嘴角微挑,伸手拨去了落在额前的碎发。
小松尚隆喝了口茶水,突然灵光一现,“说起来,这届的塙麟是什么样的麒麟,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么有个性的麒麟,我可不认为她会是一般的颜色。”
六太暴怒,扯着尚隆的衣领目露凶光,“你是说我们这些金色麒麟很普通没有个性喽!”
“冷静,冷静,马鹿……额,六太,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尚隆握住少年的手企图移开,甚至一本正经的喊了少年的名字。
“塙麟是谁?峯麒没有见过。”
腿上有下压的重感,蒿里低头看见一头金发的男孩扯着自己的裤腿,一脸天真的望着自己,想要寻求答案。
打闹的两个人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男孩。
“峯麒,不要乱跑呀。”远处跑来的女仙喘着气,有些尴尬的看着凉亭中的人齐刷刷的把视线投向了自己。
“这个孩子就是芳极国的麒麟么?”中岛阳子想到了祥琼,立刻将注意力放到了抱着蒿里的要躲在他身后一脸怕生的金发男孩身上。
“是的,这孩子很是调皮。”女仙向在座的几位欠身行礼,然后走过去,抱起了金发男孩。
“塙麟是谁?”峯麒再次开口,大大的碧色眸子里漾着水色,满是好奇。
“塙麟是巧国的麒麟哦,峯麒。”有一双手绕过女仙,从她的怀里接过男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耐心的解释道。
“蓉可?”
众人回头,看到抱着峯麒的女仙,从她的身后,走出了一个身着华贵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