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手拉王蝉儿跑下十里香酒楼,出了大门,往街上奔去,才跑出十几步,头顶掠过一片黑影,两个仰头一看,竟是一只大如牛犊的白鹞,心下一惊。又跑出六七步,更有一头黑犬迎面拦住去路,低声咆哮,神态凶猛,浑如猎豹,作势欲扑。
李王二人只得止足不前,左右张皇,想寻路而逃。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苍老笑声,有人在身后道:
“你们两个想哪里逃,快把玄武秘笈留下,凌某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却是凌九霄从酒楼一跃而下,追了过来,站在五步之外。
李元霸转过身来,和王蝉儿站定了,他见前头有猛犬咆哮拦路,头顶有白鹞盘旋窥视,后面凌九霄已然赶上,一时难以月兑身。叹了口气,大声对王蝉儿道:“唉,小师妹,你、你若藏有什么秘笈便给了这青面老怪罢,也省得成天这样被人追杀,不得安生。”
王蝉儿一跺脚,嗔道:“呸,你也这样来问我,我哪里藏有什么秘笈,全是江湖谣传,上回你不是见我身上衣裳全……”说到这里,忽觉不妥,才没将“月兑”字说出来。脸上一红,瞪他一眼,骂道:“臭小子,我都给你气糊涂了。”
李元霸已有微醺之态,笑嘻嘻的,又低声对王蝉儿道:“既然你没有什么秘笈,又解说不清,今日怎么月兑身,你还有甚么护身绝技全使出来罢。”
王蝉儿见李元霸神情自若,面带调侃,咬唇道:“我可没甚么法子了,倒是你有神乎其技,再使出你的甚么玄竹魔杖,快把这个青面老怪和鹰犬打发了罢。”
李元霸大摇其头,对王蝉儿眨眨眼,嘻嘻一笑,月兑口道:“小师妹,不如你再像上回对付九个蒙面人那样,解下一两件衣裳,轻轻一个转身,便将这青面老怪的眼睛也刺……”这个“瞎”字还没说出,只见眼前一花,左脸便挨了一个巴掌,又听王蝉儿骂道:“呸,臭小子,你居然想出这样馊主意,想叫我……”欲言又止,竟是满面娇嗔,怒不可遏。
李元霸被打了一巴掌,才醒悟自己喝多了,信口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也觉懊悔。见王蝉儿越说越气,伸自己,忙退开去,抓住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小师妹别生气罢,原是我说错了。”打了个眼色,背对凌九霄,伸手从身上掏出一本书,塞入王蝉儿右手衣袖中。
转过身去,上前一步,对凌九霄拱手笑道:“凌老前辈,既然你这样纠缠不清,硬要得了秘笈才罢。我武功不济,打不过你,只好议和。经我全力劝解,你要的什么玄武秘笈,我师妹已答应给你……”说着,手指王蝉儿衣袖。
王蝉儿茫茫然从衣袖中拿出一本书,一瞥眼,才知是他身上带的那本古篆《周易》,不知什么时候,书面已被撕去。
李元霸不等凌九霄看清,一把从王蝉儿手中拿过书籍,举起晃了几下,又塞入自己怀里,笑道:“可是,这半部秘笈,不但你想得到,江湖武林中的英雄豪杰人人都想得到。”
王蝉儿见他如此,才醒悟他要拿那本《周易》古书糊弄凌九霄,暗暗好笑。
只听他说道:“这半部秘笈,便如天书,着实古奥难懂。本来我和师妹想找个僻静之处好好研读一下,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不料江湖道上朋友听说小师妹身上藏有秘笈,不分白天黑夜的监视追踪,不择手段,一意谋夺,不惜杀人灭口,令我们坐立不安,日夜惊恐,生不如死。既然中原四煞闻风而至,又带了鹰犬追来,我们既打不过,也躲不过,为今之计,只好拿出秘笈,才能月兑身保命。可是话说在前头,你拿了这部秘笈,若是江湖上朋友听说了,来找你们麻烦,却不关我们的事。”
凌九霄早已面露喜色,笑道:“哈哈,好小子!算你聪明识相。趁早将秘笈给了我,也省得你们到处被人纠缠追杀。不过,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我凌某既然想要秘笈,便是上天入地,也要追寻到手的。你快快拿来,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说着伸出左手来,示意李元霸将秘笈给他。
李元霸却不慌不忙,忽然退开几步,昂然道:“凌老前辈,秘笈可以给你,但需答应一个条件,你若不答应,我立刻将秘笈烧了。”说着将书拿出,一手拿出火括,作势点火。
凌九霄忙道:“且慢,只要你把秘笈给我,你想要怎样,都答应你。”
王蝉儿在旁抢道:“你快把你的鹰犬赶走,找来一匹快马,等我们上马走远后,便将秘笈扔给你。”
凌九霄犹疑不决,道:“这……”见李元霸已点燃火括,忙道:“好罢,我答应你们。”
其时,赵延文、朱六福和姚仁甫等三煞已下酒楼,在旁听见李王二人提出条件,赵朱二煞知道凌九霄脾气,不敢插话,姚仁甫双目已瞎,心中怨恨,忍不住嚷道:
“大哥,别信这两个妖男妖女的话,干脆将他们全宰了,难道秘笈还会自己飞走么?”
凌九霄回头喝道:“住口!你知道甚么。”他起初听李元霸突然说要将秘笈拿出,心中疑惑,半信半疑,可是后来亲眼看见书从王蝉儿身上拿出,不由得信分。他想平常有谁又拿本书放在身上,此书定是秘笈无疑,于是打定主意先将书籍拿到手中再说。一挥手,天上的白鹞一个旋转,当即振翅飞远。又对黑犬打个轻哨,黑犬摆摆尾巴也让开了道。
对赵朱二煞道:“老三,快找一匹马来。”朱六福早看见街上跑过一辆马车,几个箭步冲上前,伸出铁钩一把将车夫从车上勾下,车夫不及张口说话,已被点倒。他三下两下割掉车辕绳索,将马从解开,拉着缰绳,将马牵到李王二人跟前,抛给李元霸,又自退开。
李元霸一把抓住缰绳,见此马居然高大矫健,心中暗喜。对王蝉儿道:“小师妹,今日为了求生,只好将你爹爹交给你的秘笈拿出,你也不必难过罢。”
王蝉儿叹了口气,佯怒道:“青面老怪,今日被你逼迫,只好将秘笈给你。可是日后我爹爹若找上你,索还秘笈,顺便取了你的性命,你可不要后悔。”
凌九霄仰头打了一个哈哈,道:“鬼丫头,少替你爹爹胡吹大气。哼,你爹爹在江湖上虽有盛名,可是我凌某人却也不是徒有虚名……”
没等凌九霄将话说完,突然凌空飞过一道黑影,李王二人眼前一花,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李元霸手中的书已被人伸手夺去,黑影身手矫捷异常,快如旋风。
李元霸惊得退开几步,定神看时,只见一个黑衣人赫然站在跟前,被夺之书被他顺手塞入怀里。
黑衣人面戴一副白色面具,黑衣飘飘,长发披散,神貌似鬼魅,干笑两声,说道:“秘笈交给我,你俩个快走罢。”声音沙哑混浊。回过身去,侧对凌九霄,负手而立。
在场之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凌九霄见这个黑衣白面人居然从天而降,徒手从李元霸手中将秘笈夺去,大吃一惊,更不答话,一跃而起,扑向黑衣白面人。
黑衣白面人见凌九霄立掌来攻,嘿嘿冷笑,微一侧身,也出手迎战。当下两个斗在一起,转眼之间,已交手了五十多个回合。
王蝉儿站在一边,早已目瞪口呆。李元霸见黑衣白面人身手不凡,与凌九霄对掌竟是游刃有余,武功似在凌九霄之上,想来也是一位武林顶尖高手,只是却有意隐蔽身份。想起黑衣白面人一开口便叫他和王蝉儿走,似无恶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拉过王蝉儿,推她上马,自己也跨上马背,双腿一夹,纵马而走。
赵朱二煞见他们要溜,想上前阻拦,黑衣白面人与凌九霄激斗之际,居然腾出手脚,分别攻向赵朱二煞,招式精妙绝伦,赵朱二煞无法抵挡,只得退却几步,眼看着李王二人骑马远远的走了。
李王二人慌不择路,纵马只往人少的街道奔去,在城里转了几个圈,才找到城门方向,就近从南城门逃出了雍丘城,又马不停蹄,一路狂奔,望西而行。
行出三五里路,王蝉儿骑在马上,忍不住扭头对李元霸道:“喂,你怎么想出这一着的,总算糊弄过去。嘻嘻,连那个黑衣白面人也被瞒过了,拿了那本什么周易书,居然让我们走人。”
李元霸洋洋自得,道:“嘿,急中生智,不过月兑身小计罢了。不过,那个黑衣白面人来得真是时候,我正犯愁后面怎么将书给那青面老怪呢。”
王蝉儿笑道:“切,还以为你胸有成竹呢,原来也聪明不到十分。这有何难,待我们骑上马,难道你不会将书抛出百步之外,等青面老怪拿到书,发觉上当时,我们骑马已跑远了。”
李元霸点头道:“哈哈,还是小师妹聪明百变。不过,我们侥幸得月兑,也多亏了那个黑衣白面人呢。”
王蝉儿沉吟道:“是,我一见那个黑衣白面人,还以为是爹爹来救我了呢。他的身材竟和我爹爹差不多,可是听他声音,看他招式,却不像我爹爹。”
“你爹爹我是见过的,生得简直玉树临风、风lu儒雅,这个黑衣白面人身材瘦长,倒像一个山妖鬼魅一般,哈哈。”
“嘻嘻,你也知我爹爹生得风lu儒雅么?”
“当然啦,我和你爹爹一见如故,惺惺惜惺惺。也是你爹爹见我生得潇洒,才肯收我为闭门弟子。”
王蝉儿撇嘴道:“哼,就你那样,也敢自称潇洒。”
李元霸叹道:“唉,说起来,你爹爹真是稀世难有的武林奇才,可惜他英年早逝。”
“怎么,你又咒我爹爹死,我瞧你的皮又痒了。”
王蝉儿回过身来,举,李元霸躲开去,忽道:“小师妹,小心啦。”两腿一夹,纵马更快。
王蝉儿一时被李元霸双臂紧紧环抱,无法转身,只好作罢。鼻中忽闻到一股浓浓酒气,想起自己这样被他抱着骑在马上,不禁害羞,嗔道:“喂,你满嘴的酒气,难闻死了。又挨人家这样近,都要被你熏晕了呢,快把你的臭嘴离我远点。”
李元霸闻言,反而将嘴巴挨近她的脸,连呼出几口酒气,笑道:“嘻嘻,小师妹,今日难得你请我喝酒,我高兴多喝了几口,你就嫌我酒气重。我还没喝够呢,你不是说再另找地方喝酒去么?”
王蝉儿见李元霸肆无忌惮,故意凑近自己,忙将鼻子捂住,正要呵斥,又听他提到另找地方喝酒,突然想起今日竟是自己满十六岁生日,心中一动,咯咯笑道:“你还想喝酒,却也容易。今晚我们便再找个清静地儿,喝个痛快罢。不过,在十里香酒楼喝的酒,却算是我请的客,再喝的话,该轮到你作东了。”
李元霸闻言大笑,道:“倒便宜了你,请我喝酒竟不用付酒钱,哈哈,多亏了中原四煞来捣乱。”
王蝉儿想起自己和李元霸在十里香酒楼喝酒,中原四煞窥伺在侧,幸好李元霸酒后使出玄竹杖法,才勉强抵挡住四煞。尤其他与凌九霄拼斗,被凌九霄以内力逼迫,几入魔境,直是凶险之极,侥幸逃出酒楼,又被鹰犬拦住去路。正要施计月兑身,谁知黑衣白面人半路杀出,两个骑马而逃,竟是劫后余生,不由得抚额叹幸。
一瞥眼,见道路右侧有运河横亘,上有船只往来,水阔风凉,不觉悠然神往。一时心情大好,回眸对李元霸道:“喂,既然你酒兴不减,不如今夜我们租一条船,便在运河上赏月喝酒如何?”
李元霸拍手惊道:“甚么,你说要在船上喝酒么,妙极,妙极。”
王蝉儿微微一笑,嗔道:“哼,你就光知道喝酒么。好了,你看前面不远便有一个渡口,我们过去看看,看能不能租到船。”
李元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果然见几百步外,运河岸左停泊了几条船只,当即答应,勒马过去。
来到渡口,李王二人下了马,见有一个老年艄公正在船头闷坐,李元霸上前搭话,说出租船之意。老艄公听明他们意思,却大为踌躇。原来这几条船却是官府为过往朝廷高官准备的画舫,平时由他看管,一直停泊在岸,不许私自出租。
李元霸将几两银子塞入老艄公手中,又将马缰递给他道:“老伯,我们路过此地,喜欢这里风光宜人,画舫只租一夜,便在附近飘游,并不走远。你若不信,我将此马押给你罢。”
其时,民间风气,礼制疏阔,男女杂处同行亦属常见,因此老艄公看到李王二人结伴同行,并不惊奇。他见二人衣着华丽,又见王蝉儿女扮男装,以为两个是一对私奔少年男女,不过想来租船幽会。见李元霸出手阔绰,再加有骏马作押,才答应了,又嘱千万不可走远,只可于附近三五里内游玩。李王二人连忙答应了,老艄公才将一条画舫解开,交到李王二人手中,又指西面道:“离此不远,有一湖泊,你们可进入游玩,那里风景甚佳。”李王二人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王蝉儿一跳上船头,掀帘而入,见画舫内宽敞华丽,摆设雅致,竟有床榻及茶酒之具,不禁拍手欢叫。李元霸又问老艄公如何行船,原来只须分坐船身两侧用脚踩踏,画舫自会行走。两人当即分坐踩踏,李元霸轻轻摆舵,画舫便哗哗而动,游到运河中央,望西而行。
画舫游出不远,王蝉儿便看见有一个宽约几百丈的湖泊连着运河,四周开阔,景色幽雅,心中欢喜,忽然皱眉道:“唉,如今有船有景,只可惜少了酒菜,今晚如何赏月?”
李元霸道:“要找酒菜,却有何难,等会将船靠岸,我去附近弄些来。”
王蝉儿叹道:“又哪里弄去,你看四周远近,哪里有甚么酒家食肆?”
李元霸道:“小师妹,你不见前面岸上不远有几户人家么?”
王蝉儿奇道:“有人家又怎样?”
李元霸嘻嘻一笑,道:“有人家便有酒菜。”掏出一把五铢钱,又道:“只要有这阿堵物,何愁没有酒菜?”
王蝉儿听了,恍然大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细碎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