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萱眼看李元霸,似笑非笑,也不答话,将一堆衣物塞到他怀里,转身就往壁墙小门走去。李元霸才发觉自己身上只裹了一条薄被,三下两下将衣裳穿上,随颜萱而去。两人正要进入小门,只听身后有人说道:“驸马爷,你…你们别进去……”李元霸和颜萱都吃了一惊,一齐回头,只见阿夏已摇摇晃晃站起,才说得一句话,又即倒下。
李元霸想回去察看,颜萱则紧拉他手,不让他过去,急道:“方才她想用毒针扎你呢,不要理她。”李元霸不及细想,和颜萱转身钻入小门。才走几步,担心阿夏醒来叫人追来,回身想去关门,却不知机关在哪里,只得作罢。回头和颜萱往门洞里急行,曲径通幽,一路居然无阻。李元霸万想不到颜萱会出现在未央宫,心中狂喜不已,急不可待问道:“萱儿,你怎知我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颜萱不答,只顾在前走。本来牵着李元霸的手,突然也摔开了。李元霸见颜萱如此,突然醒悟自己和阿夏赤身相对,彼此调笑之时,颜萱在旁定然都瞧见了,暗自叫苦。伸手去拉颜萱的手,颜萱又摔开了。只听颜萱恨恨的道:“你别碰我!我不是阿夏。”
李元霸无言以对,只好跟在颜萱后面走路。行出三四十步远,才想起须观察一下路经。发现此乃一条狭小密道,头上穹顶,两侧石壁。五步之内,凿壁悬灯,光可照路。几经曲折,又行出二三十步,竟来到一处洞开的大居室。这哪里是甚么后门,两个相顾愕然,才想起进来前阿夏说的那句话。李元霸看到居室再无去路,不等细看,一把拉过颜萱,转身往来路回去。可是转回入口处,发现小门已关上,门板却是铁皮铸成。李元霸暗暗叫苦:“糟了。这回着了阿夏这小妖女的道了。”
伸出双手,用力推门,竟然纹风不动。又用脚去踢,反弹回来,脚趾生痛。大声叫阿夏开门,可是喊了半天,不见阿夏出来,只得依原路返回洞房。
李元霸心神稍定,才细细打量这间洞房。房间居然宽敞明亮,装饰华丽,极尽奢靡。中央摆设一张大床,上挂一床丝绸透明悬帐,如瀑布般垂下。床上铺设一条全豹皮垫和一个碧色软玉枕。床头杂陈,皆为首饰珠宝。四下帷幕飘飘,芳香阵阵,猜想是乌蓝达公主的密闺所在。洞房四面无窗,只在高约二丈的穹顶上开了一个天窗,呈形状。其时夕阳余晖,光线从天窗射入,正照在床头边上。李元霸和颜萱面面相觑。
李元霸双手一拍,笑道:“原来这里别有洞天!”说话之间,跳上床去,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双手不住摩挲身下豹皮,啧啧叹道:“垫的竟是豹纹真皮,这哪里像是女儿家的闺房,哈哈,不过,也真舒坦自在!”
颜萱过来推他,道:“这当儿你还有心思躺下么,快想法子出了这里。我…我看这里有股子邪气,透着古怪……”
李元霸笑道:“甚么邪气古怪,我倒觉得挺好的。”仰头所见,正对天窗,心里却在盘算:“这天窗虽高,可是也奈何不了李某人的。一时出不去又何妨,俺和萱儿躲在这里玩玩倒也是一件乐事。”
翻转过身,将软枕推到颜萱前面,自己双手作枕,对颜萱道:“哈哈,既然进了这里,倒也不用急着出去的。萱儿,你也躺下罢,咱们说说话。”
颜萱嗔道:“要躺你自己躺,谁理你?跟你没甚么话好说的。”转过身去,不理他。
李元霸哈哈一笑,起身拉颜萱坐在床上,道:“好罢,萱儿,你不愿躺下,咱们就坐着说话好不好?”
颜萱推开他的手,自己在床边一张凳子坐下,一语不发。
李元霸急于想知道颜萱怎么进得了未央宫,挨近颜萱,道:“好姐姐,快告诉我,你怎么进了这里来的?”伸手抓过颜萱的双手,不住摩挲。
颜萱摔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顿了一顿,才幽幽道:“别拉拉扯扯的,你以为我是阿夏么?哼,早知你是和那狐媚丫头在这里鬼混,我才不会费尽心思进到这鬼地方呢。”
原来那天颜萱见李元霸和甚么突厥公主一起走了,担心李元霸身上有伤,乌蓝达公主对他不利,因此一路悄悄跟在后面,见他们直奔马邑进了未央宫,自己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时时监视。后来又见那突厥公主匆匆从未央宫出来,却不见李元霸,估计他还在未央宫里,四处打听,终于找到每月可以出入未央宫给给突厥公主送粮油的伙计,将身上仅有的五两银钱送出,才得藏在一个空油桶里混进来的。
颜萱眼看李元霸,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沾了油渍的衣裳,想起他和阿夏在池中情景,越想越生气,突然站起身来,道:“我这辈子懒怠再看见你,你要呆在这里就自己呆罢,我…我要走了。”
李元霸去拉颜萱的手,道:“好姐姐,你要去哪里?”随即又笑道:“这屋子除了那扇天窗,哪里有门出去呢。”
颜萱一跺脚,道:“我不管,你快想法子,让我出了这天牢。”
李元霸点头道:“不错,这地方果然像天牢!”
颜萱仰头看天窗,咬唇道:“你…你就不能爬上去么?”
李元霸假装往上一瞧,摇头道:“我又不是壁虎,怎么能爬上墙呢?”
颜萱皱眉道:“你…你当初在念佛庵,不是也能爬上那随喜堂的横梁么?”
李元霸笑道:“哈哈,原来姐姐还记得呢。不过,那时我喝醉了,自己也不记得是怎么就爬上去的呢。”
颜萱欲言又止,气得打了他一下,自己起身走到墙壁边上察看,四处看是否另有暗门出去。
李元霸双手作枕,眼看颜萱在屋子转,自己有点都不着急。原来洞房乃乌蓝达公主的密闺,专为冬夏两季修建的房间,有个名字叫“冬夏居”。冬季时节,则在房间四周堆彻火焰石,此石天然保暖,四季散热。夏天时候,则将火焰石换成冰块,冰块来自极寒之域,长年冰冷透凉。乌蓝达公主天生怕热又怕冷,因此修建此冬夏居,供自己享用。冬夏居仅有一门通向外面,再无门窗可见。房中物事倒也齐全,衣橱食柜、沐浴如厕之所应有尽有,方便之极。
颜萱回头见李元霸躺在床上,满不在乎,过去推他道:“喂,你还有闲心睡在这里,莫非你不想走?”顿了一顿,嗔道:“是了,你想在这里等那突厥公主回来是不是,她要你做她的驸马爷,这里又是洞房……”此言一出,便即后悔,脸上顿时红了。
李元霸哈哈一笑,一把拉过颜萱,将她搂在怀里,道:“好萱儿,几时变得这样伶牙俐齿的,口不饶人。不过,我倒喜欢你泼辣点儿呢。哈哈,管她什么公主不公主、驸马不驸马的,俺现下就先和你入洞房罢。”
颜萱想不到李元霸如此放肆,推不开他,又羞又恼,嗔道:“放手!谁和你入洞房啦,我从此后不想见你呢。”
李元霸笑道:“好萱儿,我这一生除了要和你入洞房,绝不和别人入洞房的。”
颜萱啐了一口,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要是我不在这里,说不定你也等不及和甚么乌公主达公主入洞房,早和那个甚么阿夏入了这洞房呢。我…我总算识得你啦!”狠狠将李元霸推开,坐了起来,双手整理散乱的头发。
李元霸指天发誓,道:“萱儿,我若对阿夏有非分之想,我天打五雷轰……”
颜萱见他情急赌咒,心中之气也去了一半,可是犹有余恨,月兑口道:“是。你对阿夏是没有心思儿,你对那什么乌公主达公主有想法儿。我都听见了,她口口声声只叫你甚么达达奴,你叫她甚么达达公主,让人恶心……”
李元霸哈哈笑道:“我不过逢场作戏而已,你别当真。”
颜萱怒道:“我是不当真,可是那甚么乌公主达公主当真。”站起身来,气鼓鼓道:“嗯,现下好了,那狐媚丫头把你关在这洞房里,等那甚么乌公主达公主回来炮制你罢。恨只恨,我怎么也在这里掺合,走又走不了。”见李元霸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气不打一处出,上前去拧他的耳朵。
李元霸一边躲一边笑道:“别生气,好萱儿!咱们也不用着急,这里挺好,甚么吃的用的都有,我和你两个就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岂不逍遥?”
颜萱呸的一声,道:“要住你自己住,我可没这闲功夫陪你。我要回双桥镇陪阿龙婆去。”
李元霸月兑口道:“是。我知道,你回去陪阿龙婆是假,等张宝庚回来是真。”
颜萱闻言,顿时色变,眼望李元霸,伤心无比,泪如雨下。李元霸见此,顿时慌了神,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忙过去安慰道:“好姐姐,别这样!是我不知好歹,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则个。”
颜萱不答,转身坐在凳子上,掩面而泣,呜咽有声,忽然摇头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本来就不该…不该对你……是我错了。”
李元霸急道:“好萱儿,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
颜萱两眼出神,幽幽道:“是,都是我的错,你没有错。你当初走开,没带我走是对的。可是,我竟不知为甚么,不管我娘怎么劝,死活都要出来找你。我一个人出来,到处找了你半年……”说到这里,想到这半年来所受的苦处,突然感到委屈,悲从中来,哇的一声,终于哭出声来。
李元霸见颜萱哭出声来,反而放了心,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不住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姐姐,好萱儿,你别再哭了。你再哭的话,俺也要跟着哭了。好了,我答应你,咱们快想法子出去要紧。”伸手替颜萱抹眼泪,颜萱哭成一个泪人一般,呜咽道:“你不要出去,你就在这里等那甚么乌公主达公主,要出也是我一个人出去。我要回双桥镇,我答应过阿龙婆要回去陪她老人家的。”
李元霸道:“好,你要回双桥镇,我就陪你回去。”
颜萱摇头道:“我不要你陪,我自己回去。”
李元霸笑道:“你自己回怎么回,现下咱俩都被关在这里,出也出不去。”
颜萱道:“我不管,总之你快想法子,让我出去。这甚么乌公主达公主的房间,我鼻子受不了那一股……气味儿。”她本来想说“骚味儿”,可是毕竟性情斯文,终于说不出口。
李元霸哈哈道:“好,好,让我好好想想,看怎么出得了这甚么乌公主达公主的闺房。”说着,歪头躺在枕上。
颜萱见他慢条斯理,犹高枕无忧的样子,过去推他,正要发话,只听李元霸身上扭了一下哎呀一声,忙关切问道:“你…你怎么啦?”
李元霸轻哼一声,咬牙道:“身上的伤又发作了。”头上冒汗,却不似假装。
颜萱伸手去模他的头,惊道:“哎呀,你的额头好烫手。”
李元霸脸色苍白,强忍剧痛道:“萱儿,要是现下有些酒喝,就能自己疗伤了。俺身上伤好些儿,那天窗再高也难不倒俺。”
颜萱叹道:“没听见说喝酒疗伤的,你总改不了这说话不正经的毛病。”
李元霸翻转过身去,瞥眼看到一个壁橱,突然一跃而起,走到一个壁橱前,拉开门一看,不禁笑出声来。原来壁橱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瓶子,李元霸顺手拿起一瓶来看,见是突厥文字,认不得一个。拧开瓶塞,鼻子凑近一闻,一股浓烈香气扑鼻而来。
忍不住就想喝下,回头去看颜萱。颜萱早过来夺下,嗔道:“不许你喝。”
李元霸正要说话,只听隔壁有人说道:“嘻嘻,驸马爷,你想喝酒,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你一边喝,一边在这屋子里歇息吧,等到天黑,公主就回来了。”却是阿夏的沙哑喘息之声。
阿夏本来想把李元霸诱入此处,给他打上一记针,以待乌蓝达公主回来。当时只顾和李元霸调笑,竟把针放在一边,谁知反被颜萱扎在身后,自己先倒在地。针实则有令人沉酣入梦的功效,且在梦中生龙活虎,异乎寻常,便如现代的毒品一般。阿夏初被颜萱扎下针,一时失去知觉,不久醒来,才将门关上,一边懒慵慵的躺在隔壁的房间,只得入梦。她在隔壁听到李元霸和颜萱对话多时,身上毒性还未发作,这时忍不住出声说话。
李元霸蓦然听到阿夏的声音,跳了起来,喊道:“阿夏,你在哪里,快打开门,让我出去。”
阿夏笑道:“哎哟,驸马爷,你的美人儿朋友扎了我一针,现下我都躺在床上走不动啦,哪里还有力气去给你开门呢。”
李元霸笑道:“阿夏,我知你是个好姑娘,求你放我们出去,出去后,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阿夏嘻嘻一笑,道:“奴家若放你出去,你要怎么好好报答我呢?”
李元霸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颜萱一旁代答道:“这小子答应你,只要你放我们出去,他答应日后做了你家公主的驸马爷,定会升你做总管家,从今往后不用再作服侍别人的活啦。”
阿夏惊喜道:“真的么,我要驸马爷亲口说出来。”
李元霸哈哈笑道:“你放我出去,我当年对你说。”
阿夏叹道:“可是,我要放你走,公主回来岂能饶我?何况,阿夏也不想做甚么总管家呢,奴家习惯了服侍人儿,若没有人可服侍,到浑身不舒服呢。嘻嘻。”李元霸听了,暗骂道:“真是贱骨头!”
颜萱又道:“你不放他出去也可以,哪天他若真的做了你家公主的驸马爷,那时他想起你现下对他这样无情无义,恐怕也不能饶过你呢。”
阿夏哎哟一声,道:“驸马爷,你这位美人儿朋友真是厉害,说话就如针刺一样,让奴家听了浑身不舒服。唉,不过,她说的话倒也是真的。”
李元霸突然做出很生气的样子,厉声道:“也罢,阿夏,你不放我出去也罢。我就在里头等公主回来吧,到时我看公主听我的还是信你的。”
阿夏见李元霸生气了,才着急道:“驸马爷,求您别生气嘛阿夏怎么敢不放你出来呢,只是你的美人儿朋友刚才说的话究竟算不算数?”
李元霸忍住笑,道:“自然算数。”
阿夏沉默有时,突然轻轻说道:“好罢,驸马爷儿,你也是阿夏未来的主人儿,阿夏可不想得罪了你。既然你想出来,阿夏也不能拦你,听说公主的屋子里还另有一个秘密出口……”
李元霸和颜萱闻言大喜,齐声问道:“快说,出口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