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忽然,一个年轻的后生狂奔,到了张德水家,一头就撞了进去。
“书记!书记!”
后生的声音太刺耳了,张鸣歧尽管灌了不少老酒,但也立刻就被吵醒了。
“麻痹驴日的,你家死人了,嚎丧呢?”张鸣歧醒了就开骂。
“书记,五盘县发大水,灌进老河道了!”后生根本没有注意到张鸣歧的怒骂,急速地说道。
张鸣歧一听,脑袋忽悠了一下。
万水河在五盘县原本分为了两条,一条就是现在的万水河,另一条走的是后生说的老河道。
解放后,大修水利设施。
由于老河道的穿山越岭,绝大部分河道都在山岭间,灌溉的用途不大,而且容易引发山洪,所以在五三年大修水利设施的时候,就把老河道在五盘县给截断了。
经过这么多年,老河道还在,但没有了任何的存水功能,这要是大水灌下来,那真是畅通无阻,必定一泻千里。
而且,最严重的是,改道后,一些村子就安在了老河道上。
从张德水家出来,张鸣歧和李奉山也是一路飞奔,向大队部跑去。
赵茗荃在大队部。
从群众开始转移之后,赵茗荃就挨个村子走,今天到了张家窝棚。
张鸣歧和李奉山一进来,赵茗荃立刻问道:“你们谁了解锅撑子村?”
锅撑子村不属于红河湾公社,是大柳公社的,锅撑子村在红河湾公社和大柳公社的交界处。
锅撑子村也在老河道上。
张鸣歧道:“我了解,我姑娘的婆家就在锅撑子。”
赵茗荃道:“大柳公社的电话线断了,县里通知不到,要我们派人直接去锅撑子。”
张鸣歧的脸色早就变了,赵茗荃一说完,他就急道:“我去!”
赵茗荃愣了一下,问道:“年轻人不好吗?”
张鸣歧道:“赵县长,从这儿去锅撑子,最好走直线,但走直线就得不仅要翻山越岭,还要过河,所以这个人不仅体力得好,水性也要好。”
赵茗荃问道:“找不到人?”
张鸣歧摇了摇头。
赵茗荃即刻道:“张书记,你把路线给王铎画出来!”
张鸣歧向王铎看去,王铎毫无反应。
张鸣歧又向赵茗荃看去,赵茗荃神色突然有些狰狞,她大吼道:“画!”
赵茗荃吼得声嘶力竭,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茗荃这是吼给他的,这一瞬间,王铎意识到,如果他不去,如果锅撑子的村民真的伤亡惨重,那赵茗荃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王铎迅速走到张鸣歧身旁,道:“快画!”
“哎!”张鸣歧一激灵,立刻蹲在地上,画了起来。
张鸣歧画,王铎问,片刻之后,王铎站起身来,他对赵茗荃道:“我去了。”
赵茗荃道:“不要出事。”
再没有说一句,王铎转身冲进了夜色之中。
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没有意义,他在都左右不了赵茗荃,别人更不行。
如果有危险,赵茗荃一定会冲在最前面;在生与死之间选择,赵茗荃也一定会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去快回。
王铎飞奔。
看着王铎远去,赵茗荃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是她的男人,王铎不仅行事果决,更重要的是王铎理解她的心。
古人云,平生得一知己足矣,王铎就是她的知己。
赵茗荃和卫明华不同,王铎,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心里一点想法没有是不可能的,但这一刻,她觉得王铎真的不算什么事了。
随后,赵茗荃开始与张鸣歧和李奉山等人研究老河道的情况……
――――
夜色里,奔跑中的王铎就像是一只猎豹,看上去是那么矫健有力。
王铎并没有亡命飞奔,他始终保持着体力可以长时间消耗的状态。
王铎的感觉不好,他必须留下足够的体力,以应付赵茗荃和卫明华可能遇到的危险。
奔跑中,王铎的情绪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中。
刚才,赵茗荃的那一吼,对他好似当头棒喝,他似乎顿悟了什么,立地成佛了。
赵茗荃的生死重于他的生死,为了赵茗荃,他可以死一千次,一万次,但是,还有比赵茗荃的生死更重要的。
人,不能苟活。
人,要活的堂堂正正。
如果,他因为担心赵茗荃的安危而不尽心尽力去救锅撑子的村民,那活着就是苟活,没有意义,还不如干脆死了。
做坏人是要有资格的。
佛说念头通达,实际上,做个普通人又何尝不需要念头通达?
念头通达了,得失不再那么重要,荣辱不再那么重要,生死也不再那么重要。
念头通达了,悲伤会变得纯净,甚至会变得美好。
这一刻,王铎感到,如果赵茗荃真的去了,他会悲伤,但不会如何痛苦,因为,赵茗荃并没有走,会在心里陪伴他一生一世。
双脚踏在大地上,一种奇特的韵律传进了王铎的心里,大地似乎在他脚下无限地延伸着,延伸着,没有尽头。
去锅撑子,按张鸣歧画的路线图走,得翻两座山梁。翻过第一道山梁后,王铎明白张鸣歧为什么要自己去了。
一句话,路极难走,很危险,如果心里没急到一定程度,抄近道可能比走大路快不了多少。
山梁的沟底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坑,有的坑很浅,有的则深达数丈。
这些天雨大,雨水把所有的坑都给灌满了,有的坑能趟过去,而有的一下去就没影了。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坑边尽是些很锋利的石头楞子,一碰就是一道口子。
除了这些水坑,山梁也很难走,而且相当危险,一个不小心滑落下去,虽然不至于摔死,但摔个七荤八素是免不了的。
就是王铎,翻过两座山梁之后,身上也划了不下二十几道口子。
三个多小时之后,夜色里,一个小村子出现了在王铎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