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中,王铎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岔路口。
往左,是来时的路;往右,是去坝上。
往左走,顺着来时的路回张家窝棚是最近的,而往右,走坝上,要多走一倍的路,但坝上好走。
稍稍犹豫了一下,王铎往坝上奔去。
去锅撑子,急,越快越好,但回来,情况就和去锅撑子有点不一样了。
如果没开坝,那他早点回去晚点回去都无所谓,但如果开坝,那走坝上就是最快最安全的路了。
当然,没有任何事儿是绝对的,任何决定都有相应的风险。
在坝上跑了十几分钟,蓦地,王铎停下了脚步。
洪水来了。
一条白亮亮的水线正从天地间压过来。
王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眯起眼睛,仔细看着。
突然,他的脸色变了。
这不是老河道的水,这是万水河的哪个地方决堤了。
王铎大致可以断定,赵茗荃一定会留在张家窝棚,他挡不住赵茗荃,但张鸣歧可以,而张鸣歧一定会这么做的。
王铎知道,不论是万水河,还是老河道,哪一个方向出问题,张家窝棚的问题都不会太大,但他不清楚,如果两个方向同时出问题,张家窝棚会如何?
他原来的担心,更多的是怕因为赵茗荃个人的原因而出什么意外,但这一刻,不是了。
王铎飞奔。
――――
坝上,哭声一片。
很多人坐在泥地里,更多的人跪在泥地里,他们都呆望着汪洋中的孤岛。
孤岛,刚刚还是他们温暖的家。
王铎飞奔而至。
到了张天财面前,王铎厉声问道:“赵县长在哪儿?”
张天财神情有些呆滞,他木然地抬手指了指孤岛。
这里不是大平原,是丘陵地貌,洪水稍微一大,便很容易受阻,而一旦受阻,水势就会迅速增高,淹没其中的一切。
张家窝棚的地势很高,如果只有一股洪水,即便最后仍会被淹没,那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现在两股洪水聚集成一股,洪水就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猛涨。
王铎早已经预见到了这个结果,他大喝道:“准备一副担架!”
说完,王铎纵身一跃,投入了浑浊的激流之中。
王铎跃入洪水之中,张天财蓦地清醒过来:赵县长还有那个女娃子有救了!
激动之中,张天财突然想起了王铎的话:王铎要担架干什么?
不管干什么,张天财立刻吩咐人扎一副担架。
手臂有些沉了,王铎什么也不想,他心里唯一想的就是游到孤岛上去。
――――
卫明华不会水,赵茗荃也只是狗刨的水平。
何况,即便会水又如何?
现在,会不会水并不是最重要的,最为重要的是得有足够的体力。
她们,都没有这个体力。
这儿,是张家窝棚最高的地儿,是大队部的所在地。
洪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涨着。
天亮了,雨虽然也小了些,但站在这儿,依旧看不清楚坝上,最多只是影影绰绰而已。
赵茗荃和卫明华手挽着手,紧紧靠在一起。
“姐,我们要死了。”泪水迷蒙了卫明华美丽的眼眸。
把卫明华搂进怀里,赵茗荃没有说话,她抬着头,凝望着滔滔奔流的洪水。
“要去见丈夫了吗?”
这一刻,赵茗荃的心情平静极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赵茗荃会想起丈夫,她觉得羞愧,因为和王铎在一起时的放荡而羞愧,觉得对不起丈夫,但这一刻,羞愧没有了,丈夫的脸和王铎的脸重合了,他们是一个人。
忽然,赵茗荃的身子一震,她激动地道:“明华,王铎来了!”
卫明华霍地转身。
不远处,一个人劈波斩浪。
虽然看不清,但她们没有丝毫怀疑,那就是王铎。
不管平时的感觉如何,跟生死之间的感觉都没法比。
卫明华不顾一起,扑进了水里。
王铎抱住了卫明华,一步步走了上来。
呆呆地看着王铎,赵茗荃热泪盈眶。
这时,水已经淹到了墙根。
“快救姐走!”突然,卫明华反应过来,她大声喊着,想要从王铎的怀抱里挣月兑出来。
“别动!”王铎手臂一紧,制止了卫明华的挣扎。
卫明华茫然。
忽然,卫明华感到王铎的大手模上了她的脖颈。
蓦地,卫明华反应过来,她知道王铎要干什么了,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王铎的大拇指猛地按下,卫明华昏了过去。
带着泪,赵茗荃笑了,王铎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没有时间了,每一秒,都可能意味着生与死。
赵茗荃和卫明华准备的很好,一架梯子搭在了房檐上,房顶上放着一个门板。
“姐,等我。”说着,王铎单手抱着卫明华,一回身,又冲进了滔滔的洪水中。
――――
张天财是个很精明的人,知道王铎即便是自己游回来,上岸的地点也会在下游很远的地方,他把强壮的社员,不论男女,都组织起来,向下游撒了下去。
而且,这时,他也知道王铎要担架的用意了。
他准备了两副担架。
王铎是在离张家窝棚五里多地的地方上岸的。
王铎抱着卫明华一靠近岸边,四五个年轻人就都跳了下去。
王铎被抬上岸,立刻就被抬上了担架,然后,四个强壮的后生抬起担架,就往上游飞奔。
四个强壮的后生速度刚要慢下来,就又有四个村民接上,继续抬着王铎飞奔。
飞奔的时候,水和干粮也递到了王铎手里。
躺在担架上,王铎一边恢复体力,一边计算着,他必须在他的体力和洪水上涨的速度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这个平衡点越准确,救赵茗荃的机率就越大些。
“停!”
这里,离张家窝棚至少有三四里。
从担架上跳下来,王铎又一头扎进了洪水中。
――――
洪水已经漫过了房檐,房子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洪水冲走。
坐在房顶上,赵茗荃心情平静,她微笑地看着王铎。
汹涌的激流中,王铎正奋力挥动手臂,王铎离她越来越近。
从没有这一刻,赵茗荃感到她和王铎的心贴的如此之近。
她幸福,虽然她和王铎可能都会死去。
赵茗荃想过自己先走,但随即,她知道她没有这个权力。
她没有这个权力,王铎也一样。
不论谁生谁死,在她和王铎之间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赵茗荃被洪水卷走了,王铎看见了赵茗荃脸上宁静的微笑。
王铎双目充血,他忘了一切。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王铎奋力一跃,终于抓住了赵茗荃的脚脖子。
右手死死扣住了门板的门轴,左臂搂住了赵茗荃的腰,王铎长出了一口气,他道:“姐,松手,抱住我。”
紧紧贴在王铎的怀里,赵茗荃泪如泉涌。
这一生一世,不会有比这一刻更幸福的时刻了,而有了这一刻,今后不论如何,这一辈子也不枉了。
――――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捏着小酒盅,喝了一口老酒,郭文亮放下酒盅就骂。
郭文亮骂的是他最钟爱的小儿子郭晓程。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不是那块料,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了,唯独这个小儿子,既聪明,又有心机和手腕,是他这辈子的指望。
冒着偌大的风险,郭文亮之所以参合进来,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小儿子博一个出头之日。
如果小儿子也不堪大用,那他说什么也不会冒这个险的。
但就是小儿子,却在女人身上看不开,放不下。
当初小儿子娶李小影的时候,郭文亮就不同意,因为李小影有点太扎眼了,他怕这个媳妇给儿子招祸。
实际上,事实也是这样,跟张铁的矛盾加深,就是因为李小影,这要不是他这块牌子还有点用,儿媳妇早就不知让谁给玩了。
撬动大梁县这局棋,王铎是关键,从而儿媳妇也就变得重要了。
儿子还是没有意识到面临的危险,如果这次扳不倒王鼎城和张铁,儿子不仅守不住李小影,他们整个一大家子今后都得跟狗似的,夹着尾巴做人。
前天,这小兔崽子留了张纸条,就跑红河湾公社抓奸去了。
当时没把郭文亮气死,急死,这要没抓着奸还好,要是真抓着奸了,那老郭家就彻底完了。
不过,总算万幸,王铎身边还有两个比儿媳妇更漂亮的女人,出现这事儿的机会很小。
但即便这样,所谓关心则乱,郭文亮也根本放不下心来。
“死老头子,你还骂?发大水了,这咱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没法活了!”老太太听见了,又开始抹眼泪。
郭文亮这个腻味,他骂道:“麻痹的,你个死老太婆还要让我说几遍?西北发大水,跟东南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特殊时期当中,老太太受过惊吓,思路不是太清楚,要是认准一个理,别的说啥都没用。
老太太认准的理儿就是红河湾公社发大水,那红河湾公社就必定哪哪儿都发大水了,没一个安全的地儿。
老太太根本不怕郭文亮,一个劲地唠叨,郭文亮简直要气疯了。
就在郭文亮要暴走的当儿,救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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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兄抱怨字数少,正好恢复的还不错,提前开始三千字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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